铜牛挽歌+番外(220)
可下一秒,她又想起身上穿的睡裙正是前几日花秦望舒工资买得心头好,繁复的蕾丝和精致的做工无一不俘虏了她的芳心,瞬间荣登暂时的第一。于是,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屁股也不疼了,她张雪可以摔着磕着碰着,但她的宝贝睡裙不可以!
她抹了抹眼泪,姿势滑稽的爬了起来,就发现面前有影子。阵阵发黑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来人,但熟悉的身形让她恨得牙痒痒,好在迟缓的大脑并没有让她第一时间挑衅,而是呆了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跳窗。”影子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着她。
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的书桌挨着窗户,因为爱美和钱包受限,所以并未加防护,而现在随风摇晃的窗户上只有零星几块还未碎得彻底的玻璃,以秦望舒的身手要翻进来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她晕乎乎地想着,然后点了点头。夜晚的凉风吹进屋子,扑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脑子清醒了不少。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哭了许久,然后秦望舒坐在这里看着她哭——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影子似乎觉得避不开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你哭得打嗝,鼻子里吹出一个鼻涕泡,这些我都看见了。”
那根好不容易续上、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在此刻又被秦望舒以绝佳的情商硬生生扯断。张雪双眼通红,平日里悉心呵护的头发也像是乱蓬蓬的稻草披散在周身,浪漫公主般的白睡裙在夜晚也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她带着极大的怒气,足以把盛夏的野草烧得断子绝孙,却在刚开口时——打了一个嗝儿。
“嗝——”气氛突然陷入了沉默,秦望舒的表情有些微妙,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羞愤还是什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见人,可这像是一个开始,接二连三的嗝响得停不下来。
她嘴一撇,含情得双眼又酝酿了一腔泪水,眼见要掉下来,她手疾眼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人在的时候,哭一定要凄美且优雅,任何生理反应如果克制不住那就想办法按住,总之打嗝在她张雪的人生中是绝不可能存在。
上升的气被堵住了口,短暂的僵持住,打嗝声竟然真被她这么止住了。张雪有些得意,她或许脑子不好使,但论美,她绝对甩秦望舒十条街!可她还没得意几秒,气流似乎找到了另外的出口,顺着上颚两个凹陷的且被封住的孔,以极其不科学的方式穿过,转化成一种十分接近猪猡的叫声,且——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她在月光下,穿着重金来买——据说是西洋贵族才能拥有的公主睡裙,死死的捂着嘴巴,如花般娇艳的面孔上是几乎要瞪到一块的眼珠子,秀美的鼻尖冒出了一个饱满的鼻涕泡,泡泡很薄,白霜似的月光让它看上去无端华贵了一些,可它到底只是个鼻涕泡,于是——啪的一声,小小的炸开。
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怕弄脏睡裙,如果不是怕疼,如果不是她踩的地方不对,她只想两眼一翻直接倒下去,装作一切都无事发生。但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叫秦望舒的女人,从头到尾看见并记住了所有,如果不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她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她绝对会杀人灭口。
不知道她曾在哪本不靠谱的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梦想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她身处在这个鲜血淋漓的现实里,而名为现实的女人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突然放声大笑。
笑声肆意又张狂,像是冬日的风,冷冰冰地乱打在她脸上,也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她脸虽然没肿,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肿得已经没有脸了。
那个噩梦般的女人似乎觉得这样的羞辱还不够,所以她听见满是恶意的声音道:“张雪,你原来喜欢玩鼻涕泡!”
在这一刻,她脑中闪现过许多画面,从儿时到现在,都如同画卷一般一一展开,这种情况她只在弥留之际的人口中听到过。她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秦望舒答应她要写一个关于张雪公主的故事,这就好比无赖的借贷,爱情的时间可能是一秒,但借钱不还却可能是永远。
在这个夜晚,冷风四窜,她最不期待的时间里,她张雪化身为张雪公主,其中包括并不限于恶毒后妈秦望舒的迫害和坏心巫女秦望舒的嫉妒等等,她觉得她等不到那个梦中骑着白马英俊帅气的王子了,满脑子都是当初秦望舒说的话:骑着白马的也可能是唐僧。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怀着某种隐秘又荒唐的幻想,这种幻想赐予了她无穷的动力,并且固执地认为这是一束驱散了世事浑浊的光。她沐浴在光下,如同玻璃房中的玫瑰,也可能是城堡中翩翩起舞的公主,她自顾自地绽放惹来了太多人的嫉妒和眼红,所以她的世界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