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国之俸禄，本该担君之忧，而沈匕却反其道而行，非但不为君分忧，反而引狼入室，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窃国者，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不过，苍驳却并不奇怪，似乎早料到沈匕此人定然会走上这一步，即便不叛国，也绝对成不了一世清官。

小宗使当时刚查上大理寺卿时，一度以为方向查错，是在某个环节有所误判，于是上禀苍驳，请示其意，是否继续查下去。

苍驳只在纸上写了一字：查。

于是，小宗使又继续往下查，越挖越深之后，一个可怕的事情渐渐浮出水面，小宗使查到沈匕当时和王许暗中来往的证据。

其实说来也算不得什么证据，只是小宗使发现六年前，沈匕身边一个常年跟随他的小厮莫名失踪，但沈匕却未命人去找，反而将此事压了下来，并对外声称此人抱病，不治而亡。

谁会去在意一个无名小卒的死活，沈匕这样说，底下人便这样信了。

一是不敢因此事触怒大理寺卿，众人皆知沈匕手段，即便那个小厮之死当真跟沈匕有关，也无人会真的将此事当做一桩案子去查。

二是那小厮跟自己没有半点交情，即便是有交情，也犯不着为他去得罪大理寺卿，自身前程与已死之人，孰轻孰重？

沈匕宣称小厮不治身亡，但小厮的家人却未在其患病期间见过一面，只知小厮许久未有音信，后来再得小厮消息，便是大理寺卿沈大人代朝廷给公职人员病死后发放的抚恤金。

按说就算病死，也该落叶归根，可小厮的家里人却是连尸骨都未见着，问沈大人因由，沈大人只说其所患之病有传染之迹，便用火焚了，留下一坛骨灰，交予丧独双亲。

小宗使在骨灰罐里发现一粒牙齿，人齿方正，但骨灰罐里发现的牙齿却很尖利，类兽齿，遂而交予仵作一察，果不其然，是幼豚之齿。

所以，罐里的骨灰根本不是人骨之烬，而是兽骨。

此事疑点重重，小宗使便顺着那个无故失踪的小厮往下查，最后查出小厮并非如沈匕所说是病死，而是被人杀害。

小厮失踪的半年后，护城河突发大水，淹了周围田地，同时，冲出一具早已腐烂的男尸，而男尸脚上用铁索绑了一块大石。

这具男尸已面目全非，仵作验尸之后，发现此男尸左腹处有明显剑伤，系被人从身前用剑所刺，但这一剑并不致死，此男子是未死之前被人绑了石头投入河中，所以是溺亡。

因万聿城每年都有人失踪，光凭仵作查检而出的信息并不能判定男子身份，加之那时正逢乱世，动荡不安，山匪横行，每天都有新的尸首被发现。而衙门人手极缺，实在分不出那么多精力一一去查实，所以只将仵作所验之征纤悉无遗地登记在案，而后用草席将男尸一裹，就此掩埋。

这么一桩凶案在浩如烟海的案子里，并不足为奇，而让小宗使注意到此案的是因为衙门的案册里所登记的男尸大概死亡时间与小厮失踪时间太过接近，加之男尸身上所着里衣，虽已腐烂大半，但仍能发现那件衣服的脖颈处用粗线绣了一片酸枣树叶，粗线的颜色早已泛白，不过依稀能瞧出一点青色。

小宗使去过小厮的家乡，自然记得小厮家里的后山上种满了酸枣树，再回过头一问，小厮的老娘自他小时起，每给他做一件里衣，都会在脖颈处用粗绿线绣上一枚酸枣树叶。

这整件事都像是一种指引，或许小厮冤魂不安，所以才有了那场大水，让自己亡骨得见天日。

小宗使找画师根据小厮父母口说，画出小厮的画像，再予其父母观之，与小厮有七八分肖似。而后，小宗使又拿着画像找到王许的正室夫人。

王夫人一眼便认出画像上的人，因为此人在王许生前经常来府里找他，所以王夫人记得尤为清楚。王夫人虽识得他的样貌，但并不知道他是谁。

不过，有一回无意间听到他们讲话，小厮说了个沈大人。而朝中姓沈的大人有好几位，王夫人自然不知小厮供于哪位沈大人手下。

如此看来，当年那个失踪的小厮一直是沈匕和王许之间的传信人。

沈匕因是朝中重臣，很多事不方便自己出面，所以便假手于人。只是后来为何突然下狠手将小厮除去，尚不得而知。

还有一点，小厮在被投入河里之前被剑所刺，但沈匕是文官出身，并不会使用刀剑，那么持剑之人应当另有其人。

而王许，据他夫人所说，也是一个文人，平生除了经商，便只知舞文弄墨，不会半点武功，那么刺下那剑的人自然也不是王许。

根据卷宗上所记，从小厮腐烂的尸身上依稀可以辨出，小厮全身上下仅左腹这一处明显伤。这一剑直接将他身体刺穿，手法非常利落，伤口很短，且极为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