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290)
与她灼烈而热切的目光相反,他静如古潭,冷若严霜,他看着她,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不表示出欢喜,也不表示出厌恶,只是这样不带任何目的地看着她,没有探究,也没有猜疑。
凉月见他未有反应,脸上的笑意反而愈加深浓,她几乎以为他们二人就要这样对望到地老天荒去。
忽然,他手一抬,继而缓缓伸向她耳际,一根手指轻轻勾起垂在她肩上的红绳,又顺着红绳一点点往下滑去,直至触及绳尾的红穗。
他的动作自然地像是时常这样触碰她,而她对此的毫无反应,亦像是他们从来便是这样,不用惊,不用喜,宛如溪水般静静流淌,自然而然。
二人极其亲密的举动,以及异常默契的反应,却叫无意傍观之人惊讶万分,立在一旁的北行先还因为凉月的到来悄然退后半步,恭立一旁,警惕地观察四周。
当看到公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时,他先是一愣,继而一惊,最后呆若木鸡,甚至于两颗眼珠都不知该往哪儿转。
好歹也是跟着苍驳上过战场之人,见过的血雨腥风不计其数,再大的风浪都不曾起过畏缩之心,可这会儿见着面前这美如千年古画的二人,倒不知所措了起来。
局促片刻,目光实在凝不定一处的北行蹑悄悄地侧过身,索性不去看那二人。
“苍驳,”凉月抚上他停在耳畔的手,一阵透骨的沁凉瞬时袭入掌心,她几乎是未经思考地问出:“你说,你可有喜欢我?”
这句话,她无数次地从舌尖压回腹中,只因她觉得时机未到,恐得到不如人意的回答。
而现在,管他什么时机不时机,只要他在身边,每时每刻都是时机。
左胸膛里那颗沉寂了一千多年的心正砰砰直跳,每跳动一下都能激发出她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笑容凝在脸上,如一朵永不会开败的蔷薇花,而那朵绽放在寒冬中的蔷薇花正在等待一个回答。
面对这般含情脉脉的问询,苍驳仍旧波澜不起,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山矗立在她面前,用一种无动于衷的眼神看着她,感受着自她手心里传来的温热。
良久,他突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浅浅淡淡,一闪而逝。
他不肯定,也不否定,叫凉月一时犯了难。
他所笑为何?是嘲她自不量力,还是讥她异想天开?抑或是认为她终日不务正事,就知想入非非?或者她在他眼中不过是浮花浪蕊之人?
越想越懆,凉月不禁心生哀叹,想来当初喜欢上他的那一刻,便是替自己的余生布下了一盘无可破解的死局。
她垂头丧气地放开他的手,心情落寞至极,不知该送向何处的目光不经意投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质地上乘的青玉在晦暗的天色下泛着油润的光,在她指腹下摩挲了无数次的白泽抱日就像是一个只属于他的图腾,而她已然是闭着眼睛都能分毫不差地再雕成一枚。
苍驳悄然撤去勾起她发绳的手,继而重新握住片刻不离身的后虚剑。
凉月心头猛然一空,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随即抬手掸落肩头几片不起眼的雪花,唇角飞扬,洒脱一笑,“公子,方才是我唐突了,非是我有意调戏于你,公子切勿怪罪。”
而一丈开外处,站地笔直的北行闻言猛然一颤,悄悄偏过头,朝身后二人望了一眼,旋即又移回目光,端正姿势,装作未闻未动。
这厢三人正各揣思虑未发言语之时,突然间,一股阴寒无比的妖气裂空袭来。
不好的预感乍然袭上心头,凉月猛地转身,右手迅速握住别在腰间的断花翎,大喝一声:“不好。”
音落之时,一袭红衣绯鹿般跃回身后的三星亭。
觉出不对的北行立时握剑欲拔,剑刚出鞘三分,正当准备起步跃往风月湖相助时,苍驳瞬即抬手,示意其按兵不动。
北行愣了一瞬,随即收回已经迈出的步子,“铮”地一声插剑回鞘。
风月湖心,适才还在欢快玩耍的灯笼此时已被笼罩于一片黑雾之中,而几乎在妖气出现的同时,自亭中跃出的太微,正与那团黑雾剑拔弩张地僵持在这方圆之地里,素净的脸上全然不复平素沉定,一双婉丽明瞳已然蒙上一层薄薄杀意,右手执一根赤红长鞭,鞭身散发着丝丝丹息,宛如人在冷天里呼出的白气。
亭子里,归尘子已将拂尘夹入臂弯,腾出的一只手正在片刻不离身的包袱里胡乱翻找,嘴里亦念念有词:“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而率先觉出妖气的凉月已经握了出鞘的断花翎奔至太微身旁,与之并立,瞋目而视,刀尖直指黑雾,怒吼道:“黑雾精,不想灵魄被我打散就立马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