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勉强挤出来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眼睛没能直视对方。

沉默许久，才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太突然了，我、我不能……是因为婶婶的缘故吗？”

常昊否认了，说“不是”，视线低垂，语气轻而平稳。

“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早说或晚说的区别罢了，在知道你跟他分手之后就已经决定了的，跟其他任何事——我母亲的病、父亲的催促都没有关系。木木，我只后悔没有在三年前就跟你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林深无声深呼吸，欲言又止，“我一直当你是兄长对待，也一直以为你拿我当妹妹。”

常昊笑了笑，知道自己靠得太近令她紧张，但还是没有体贴地退开。

“常家长长幼幼，我的妹妹够多了。为什么我这么多年对你独一份的好，你从来没有想过？还是说，你连我的区别对待都感受不到？我做得这么失败？”

林深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指尖，喃喃道：“你从来没有说过。”

“你当时太小了。”常昊忍不住伸手去碰她的眼角，“刚刚长大，又迫不及待去了别人怀里。”

林深心中一窒，猝不及防别开脸挡住那只手，生硬地抿了抿唇，“昊哥哥，我还是不能……”

“先收下，好吗？”常昊打断她，不动声色较了一会儿劲，手指终究还是碰到了她的眉眼。

“不要着急拒绝，将它当作一道备选项，或者一份简单的手信。不用给它赋予太深重的意义，我不会因为你收下了，就默认我们关系开始，只是借此表明一个态度而已。这是为你拍下的，如果你不要，那就直接扔了，它不会再有其余价值。”

他帮她找借口，温和地逼迫她接受。

要她正视，又给她余地。

林深被连番话撞得心绪烦乱，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绝，才能体面妥帖，不伤及彼此多年情谊。

常昊对她而言太重要了。

她没有办法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毫无顾忌地掉头就走。

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之间，适时打破僵局的，是去而复返的徐伯。

头发灰白的管家站在门口，仿佛对餐厅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语气恭顺道：“少爷，夫人找您。”

“知道了。”常昊收回碰林深的手，转而扶一把她的手肘，不再给她酝酿话语的机会，“先陪我上去看看母亲。”

二楼。

日光熹微的房间。

淡雅的玫瑰香调与浓烈的消毒药水混合在一起，甫一进门，仿佛跌入一团朦胧黏稠的药剂。

“婶婶，我又来打扰你休息了。”林深将带来的郁金香换入长颈花瓶，收拾起刚才的慌乱，柔声软语在床边坐下。

她的笑是一张精雕细刻的面具，分得清轻重缓急，从不无端脱落。

常昊站在窗边，安静看她们。

常母状况越发严峻。黄疸比上次见面严重，全身遍布的疼痛感彻夜不消，剥夺掉所剩无几的睡眠，压得人如风中烛火般奄奄一息。

“乖囡囡。”她话说得短，而且慢，挑一些简单的问题来回叮嘱。

林深听得认真，答得诚恳，连她的手都不敢握，只乖巧守在身边。随后常昊也过来坐下，常母怔怔看着他们两个，不知过多久，终于肯昏昏浊浊睡去。

都心知肚明，时日无多。

年轻人被这团苦药般的空气攫住，又默然陪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留下吃午餐吗？新来的厨师淮扬菜做得不错。”常昊带她走南边的楼梯，从郁郁葱葱的花园小径回去。

林深摇了摇头，说：“得回一趟工作室，有审批要过。”

“好。”常昊大多时候都依着她。

从花园到门口，不会路过西侧的餐厅，林深上了自家司机的车。常昊这次没有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大概是让出空间，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刚刚上楼，林深故意没拿桌面那个戒指盒，此时离开，也心存侥幸地祈求常昊不要想起。

然而常昊扶着车门让她等等，转身进屋又出来，再次将那个鳄鱼皮戒指盒放进她手心。

“我最近都在，给你打电话，不要不接。”他太了解她，一句话戳破她的小心思。

“……”林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跟常昊闹僵，惟恐说错哪句话，显得轻浮不看重。

常昊不会拿这些开玩笑，更不会拿她开玩笑。他既然说出口，就是认真的。

林深无法简简单单搪塞过去。

最后只能犹豫着暂时收下，心想过段时间正式坐下来说清楚，再将戒指一并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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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阳光斜着打在大理石瓷砖上，光所经之处，灰尘被映照得无所遁形，像盘旋的风，兜兜转转，最后不知卷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