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常家庭院有一个阳光花房，载满绣球花与郁金香，大人们闲聊时，林深会在那边睡午觉。睡到日落黄昏，再被结束围棋课的常昊背着回到主宅。

“真漂亮。”常母舍不得地看了林深许久，费力地抬手想摸摸她的脸，林深连忙靠过去，捧住她瘦骨嶙峋的手。

“之前还信誓旦旦答应过你妈妈，要多多照顾你。”常母难掩叹息，“瞧我这言而无信的，如何有颜面去见她。”

常母从前雍容爽朗，如今却虚弱至此，外婆总说“死生无常”，林深却只觉得豁达又残忍。

她忍着酸楚摇摇头，说不出什么话，将呼吸轻轻埋入她掌心。

“你妈妈不在，你受了委屈，也不知要向谁说。”常母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滚下来，“囡囡，不要怪婶婶。”

沈卿如也是这样在病榻上度过了最后的时光，林深触景伤情，更觉心痛，此刻只能忍泪哄道：“我过得很好，昊哥哥也很照顾我的。”

“你来。”常母眼睛看向静静站在窗边的常昊。

常昊沉默地走到病榻前，林深坐着，他站着，常母费力将他们的手握住，嘴唇是失去血色的苍白。

“从前总是开玩笑，要给你们两个定亲事，可惜，我们家常昊没有这个福气。”常母话说得艰难，整个人躺卧着，像是疲惫极了，但还是坚持要说：“做母亲的，别的尽可看淡，只放心不下孩子。卿如临走之前还交代我，要我替她送你出嫁，给你做胆，让你以后有所依恃，婶婶怕是又要食言了。”

“胡说什么。”常昊温声制止，不许母亲继续往下说，“你答应过我不再说这些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常母责备地瞧他一眼，长长叹出口气，“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等妈妈走了，你又是孤零零一个了。”

常昊握住母亲的手，没有说话。

林深替他说了。

“不会。”她用温热的面颊，轻轻碰了碰常家婶婶备受病痛折磨的手，“昊哥哥不会孤零零一个。”

又安慰她说：“我会陪在他身边。”

21 山路

常母精神很差，强撑着倦意说了许多话，被护士柔声打断，推到隔壁房间做检查。

林深答应很快会再来看她，见她们彻底消失在转角处，这才抬头看向常昊。

“怎么样？”她强撑笑意安慰他，“我表现得不错吧。”

常昊也看着她，“嗯”一声，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发顶。

病患需要静养，林深不好打扰太久，陪常昊在花园逛了一会儿就打算告辞。常昊要送林深回去，林深没肯，让他难得休息，有这时间不如好好在家待着。

“我下午飞香港，周五晚上回来。”常昊手臂搭在车顶，略微俯身看她坐进去。

林深说“好”，又说：“那我等你回来了，周六同样时间再来看婶婶。”

“周五晚上也空着吧。”常昊站直身体，轻拍了拍车身，单手插袋往后退一步，“陪我吃顿饭。”

他们最近见面格外频繁，林深几乎没考虑就答应了。现如今这般情形，常昊主动开口要她帮忙，纵然是圆谎做戏，她也不可能不点头。

下山的路林深开得很慢，她落下车窗，呼吸着山麓清潦的空气，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出了山门拐上公路，她瞄了一眼后视镜，在最后一秒换了道，径直往环城快速走。

LinK私人美术馆兼具工作室性质，位于大学城内的一个文化创意园区，靠近入海处，靠近新鲜的日光和风。地是莫砺峯的团队操作流程帮林深拿下的，整个建筑从零到一，正式投入使用还没多久。

三层高的立方体空间，俯瞰犹如流淌之水滴，由白墙、绿植与大面积剔透的玻璃构成，中庭纵向打通，让光无处不在。功能划分地下是储藏区，一二楼是展区，三楼是工作区。

林深最负盛名的雕塑群像Talk to Him被静置于建筑中心。

春夏秋冬，季节更迭，12座大理石环绕而立。

在她更新最新一期「夜间飞行」之后频频收到留言，说自己今天到姐姐的美术馆打卡了，附图大多就是从门口正望过去的角度，玻璃墙内大理石雕塑双眼覆盖荆棘。

林深从未公布过这组群像的模特原型，寥寥几次对外展览，作品介绍也只有短短一句标题。但现实中打过照面，或留意过傅宁绯闻的人，略一思忖，都能认出这是ANYtime的创始人莫砺峯。

评论区或真或假地猜测他们的关系，被新的留言淹没，又被讨论顶上热评，反复如此。林深不删也不回应，最后干脆看都不看，好意恶意都留在那里。反正那两边都有专业的公关团队，要出什么事也轮不到她费心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