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来常常提起你。”常昊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他看着林深，过了一会儿才道：“等你回国，有空陪我去看看她。”

“好。”林深怎么可能推辞，放下酒杯，忙不迭应承下来。

实践证明：一个人不能没有独处的空间，但是也不能持续独处太久。林深和常昊在温暖的室内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是林深开启夜间飞行以来，吃得最开心自在的一顿晚餐。

布鲁塞尔的夜景很漂亮，结束晚餐之后常昊没有坐车，陪林深沿着洁净的石板街道向大广场慢慢走，他的保镖和秘书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林深不知道他接下来的具体行程安排，但知道他一定不会有陪她散步的空余。她再三保证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出什么意外岔子，让常昊赶紧按计划该干嘛干嘛去。

常昊告诉她自己正在休假，不多不少的时间，正好可以陪林深去一趟根特，然后顺路送她去巴黎。

林深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从容不迫地回视，还伸手帮忙紧了紧她的围巾。

“那敢情好，反正有人陪，我又不吃亏。”林深根本不仔细琢磨，很快就又雀跃起来，一手举着相机，一手拉着常昊去网红店买巧克力。

常昊像兄长一样，一如既往地纵容她。

他亲自开车去根特，只为了林深在餐桌上随口说想念的华夫饼和冰啤酒。

根特很小，也很安逸。

他保持恰如其分的距离与风度，陪她绕着钟楼没有目的地漫步，在香草河岸游船吹风，在小小的圣米歇尔桥上等待夕阳洒入运河。她有时候会谈起从前，但绝口不提近三年，他充当她不那么智能的相机三脚架，和她与世隔绝地度过了短暂的两天。

11 城南

从巴黎飞S城，林深刚刚落地，手机都没来得及掏出来，就发现林宏宙的秘书在出口处等她。

她没精打采地跟宋凝说拜拜，把行李箱交到对方手上，没好气地问：“郝秘书，你最近是不是地位有所下降？怎么没有其他事可做，总被派来抓我？”

郝秘书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性，他扶了扶眼镜框，一板一眼答道：“您的事，在老板心中就是头等大事。”

林深干巴巴地呵呵一声，认命地坐进了车里。

车子一路向西开往林氏主宅，林宏宙坐在庭院玫瑰园等她，她进去的时候他还抱着林逸之，父子俩其乐融融地玩闹。

见她噙着冷笑站在门口不肯动，林宏宙才让佣人把小少爷抱开，态度强硬地让她过来对面坐。

接下来的对话与林深猜测的别无二致，关键词无非是“弟弟”、“家人”、“莫砺峯”。

林宏宙说起林逸之的语气难得柔和，说他们总归是姐弟，林逸之其实很想与她亲近，只怪她冷冰冰地不肯回应。

又提及莫砺峯，责备她没有担当，悄无声息地跑出去这么长时间，男女感情经不住无理取闹的锉磨，作为父亲，他是绝对支持他们重修旧好的，她年纪也不小，也该认真考虑关于婚姻的事了。

林深刚刚经历长途飞行，精神疲惫得很，闻言只讥诮地笑了笑：“我和他是没什么可能了，您若是看好他的未来发展，不妨再抓紧时间生个女儿。”

“胡说八道什么！”林宏宙太阳穴突突直跳，“要不是你当初非要同他一起，爸爸怎会多看这种毛头小子一眼？我是紧张你的终身大事，你不要牵扯到其他，爸爸是什么人，何至于拿你的幸福当筹码？”

林深心不在焉“哦”一声：“您要是担忧这个，且担忧着吧，反正我不跟您住，嫁不嫁人、嫁给谁都不会碍着您的眼。”

三言两语又把林宏宙彻底激怒了。

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到了唯一的女儿面前，半点不顺心就要高血压拍桌子。

他们父女就是这样，永远无法心平气静地谈话，林深恨林宏宙薄情寡义专横独断，林宏宙怪林深行差踏错不体谅长辈的用心良苦。每次见面都吵架，言语来回不刺伤对方誓不罢休，但林宏宙还是常常惦记林深，林深推脱到最后，也还是会被各种理由逼着来见。

自从沈卿如因病去世之后，他们就这么怪异地相处着，亦将这么怪异地相处下去。

沈卿如离开不足一年，林宏宙就有了别的妻与子，仿佛蓄谋已久。而在此之前，他常年在外包养情妇，甚至毫不避讳带着人在公开场合与沈卿如碰面，令沈卿如蒙受奇耻大辱。

就这样一个人，在沈卿如临终前剖白自己最爱的人是她，不顾她的遗愿，将她的魂魄锁在异乡。

虚伪至极。

如今他又要林深不计前嫌与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好相处，说他们四个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