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108)
“都是我的错。”杨伊琦嗓音透着紧张与干涩,“我跟砺峯……不管怎样,我真的很感激你当初拉他一把。”
她站在什么立场,说感激她?
林深脸上闪过猝不及防的痛楚,随即被极力掩藏。
“如果我一直没有发现。”她携着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荒唐,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办,一直这样瞒下去吗。”
杨伊琦被她定定注视着,眼泪盈满眼眶,忽而崩溃大哭,“对不起,木木,我不是……真的对不起……”
对方哭得太真挚。
令林深骤觉自己好狼狈。
像极庸俗小说中面目模糊的女角,怀揣恶意欺负一个情绪过激的孕妇。
林深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算了。”她当即起身抽离,反正业已得到答案,无谓再给彼此心中添堵。
杨伊琦反复呢喃“对不起”,泪眼婆娑呆立原地,仿佛在等她回答一句“没关系”。
可惜林深做不到那么良善体面。
“就到这里吧。”她平静告知,“我不会再来。”
*
过于华丽繁茂的花园,像是一个庞大的、没有出口的迷宫。
林深兜兜转转跌跌撞撞走出来。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用尽全力刻意维持的钝感消失,心口传来一阵被尖针重刺的麻木痛意。
她倏忽喘不上气。
应激般用拳头抵住胸腔重重呼吸,在劈天盖地的眩晕里,痛极地蜷起身,将额头抵在前座椅背上。鞣制皮革的气味像密封包裹一样将她围困起来,确保此情此景不会被任何人窥见。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林深不断对自己说,肩膀却不由自主剧烈抖起来。
心脏仿佛一只被深埋湖底的瓮,一经敲碎,内里暗黑的腐质便绝望浓稠地从缺口淌出来。
她想起莫砺峯总是忙。
总是对她说“没有时间”。
他没有多余的闲暇可以分给她,常常说不上话,见不到面,连偶尔的视频通话都要与他的工作共享。
然而他有时间陪在杨伊琦身边。
没关系,林深安慰自己,这算不得什么自作多情。本来就是她买他时间,明码标价,一开始就定义好了的。她不过是雇主罢了。摆正心态,莫砺峯从来也没说过喜欢她。
况且投在他身上的钱,他已经翻那么多倍还回来,在旁人眼中,兴许还是她赚。
没关系,林深不断对自己说,没关系,真的不丢人。
……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委屈。觉得痛。
那些拥抱,亲吻,那些曾经为彼此雀跃的心跳都是假的吗。是她迟钝,是她自欺欺人,是她分不清真心假意吗。
心里有别人的话,为什么不坦白呢。
早也好晚也好,说出来了,她总不至于硬生生拘着他不放。为什么偏偏要拖到被她撞破。为什么偏偏要别的女人对着她哭。
她不知先来后到,横在他们中间,怎么能怪她。
林深难以抑制地泄出一声呜咽,又强行止住。手腕抵在额头上,颤颤遮住双眼,孩子气的哭法。透明泪珠一一划过脸颊,又被她嫌不体面地抹进阴影里,连哭都不肯声张。
一刻都不肯多留,林深仓促返航,一落地就发起低烧。
盛沅来江景公寓给她看诊,推断是长途飞行和换季的原因,舟车劳顿休息不好。临了还例行关心她睡眠状况,劝她戒烟少酒。
林深断断续续咳了大半个月,人都咳清减了。
盛沅来复诊,心中暗惊,忙要联系厨师合作调整膳食,生怕雇主这样下去,这个秋冬又要落不自在。
林深一直待在S城哪里都没去,每天惯常两点一线,往返于公寓与美术馆之间。
她一次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过莫砺峯。
莫砺峯倒是偶尔会打电话进来。视频被挂断,语音接起。他向来寡言,她不开口说话,维持在彼此耳边的就只剩缄默的呼吸。
林深格外耐心地等他开口,等他向她坦白。
然而莫砺峯每一次都没有开口。
她千篇一律地听着遥远城市的白噪音。听他低声嘱咐她记得吃早餐,不要夜不归宿。听他说忙完手头上的收购案就能空出时间回家。听他说好久不见她。
杨伊琦没有把她们见面的事情告诉他吗?
林深忍不住想,他怎么还好意思装作关心。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林深始终没有戳破。自.虐一般,非要看他到底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在等待的时日里,林深开始细细碎碎地收集莫砺峯的把柄错漏。世上没有一尘不染的生意人,每个人都有弱点可找,她默不作声在戏剧揭幕之前捞了把筹码。
林深睚眦必报,伤了心,怎么可能不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