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77)
她儿子一见到她,赶紧喊了一声“娘”,又眉飞色舞地说:“娘,二姑娘瞧不上咱家小骡儿,叫我一等你来,就立刻牵它走。”
“你这傻孩子!”一千两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头骡子!
扈婆子这样想时,不敢去看油灯下小骡儿琉璃一样的大眼睛,她伸手摸了摸小骡儿的脑袋,瞧见灰马边上蹲着一个背影窈窕的女孩子,就说:“来了那么多的客人,二姑娘不在房里陪着,来这臭烘烘的马房干什么?”
“你猜?”红豆看过了灰马的蹄子,便站了起来,扭头望见赵筠也在,含笑道:“赵二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怪,莫怪!”
“李二姑娘太多礼了。”赵筠微微仰着身子,打量灰马。那天她使银子买下这匹灰马,叫他母亲和大哥不住称赞她善良、多情。如今看来,他母亲和大哥也没什么眼力劲。
扈婆子笑道:“你两个何必如此?老身也不是外人,你两个恣意些吧——二姑娘,我猜,相看你的人太多了,你心里不耐烦,这才躲到这的,是不是?”眼神一溜,就去看赵筠。
赵筠微笑不语,红豆道:“真叫老妈妈猜中了。老妈妈,靖国公府大太太娘家姓孙,是不是?”
“二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方才,来了一户姓孙的,牵着我,又看我的手,又要看我的脚,活像是要买妾似的。”
“那不至于……”扈婆子挨近红豆,暗暗地把一叠银票递给她,“八成是昨儿个的事闹得太大,靖国公府大太太叫娘家人来跟姑娘赔不是。”
“不像是赔不是,倒像是给下马威来着。”红豆也不避讳赵筠,拿起银票数了数,递给扈婆子两张,扈婆子赶紧地收了。
扈婆子的儿子问:“娘,咱是不是该走了?”
“没点眼力劲的东西,这会子走什么?”扈婆子嗔了她儿子一眼,虽只分得三百两,只占了个小头,但只要笼络住红豆,以后银子自然会源源不断地涌来。如今她在,赵筠还好和红豆说话,她一旦走了,叫她二人孤男寡女的,怎么自在说话?
赵筠笑道:“我还要问呢,二姑娘,外头的事闹得这样大,你们家的人,也未免太气定神闲了。”
“闹大了?管我们什么事?我们哪有力量跟靖国公府闹?不一直都是康国公府在和靖国公府闹的吗?”红豆收了银票,便要走。
扈婆子不禁咬牙:旁人多省事,见一面就一见钟情、约定终身!这二人真是费劲!何必计较那么多,郎才女貌就是一对!
“姑娘,咱们截了二爷的胡,好歹得给二爷留句话。”扈婆子忙拦住红豆。
扈婆子做媒的意愿这样强烈,红豆不自觉地笑了。
赵筠道:“二姑娘这话,纯粹是气话!想要左右逢源,哪有那样容易?就算是富贵险中求,也太冒险了点。”
红豆缓缓地点了点头,“二爷的话极有道理,然而,被人逼到这个份上,不顺杆子爬上去,就要被人一杆子捅下来。”
“太冒险。”赵筠再次重申。
就如红豆早先看出赵筠诡异的亲昵,此时也看出他克制之下的疏离,她对赵筠招了招手。
赵筠迟疑了,终究上前走了两步。
终于等到了!扈婆子心中一阵激动,她就知道,这些小小年纪的男女就没一个好东西。嘴上说得道貌岸然,心底里装的,还不就是那些男盗女娼。
隔着灰白的马槽,赵筠将脸探了过去。
“其实,”红豆捂住嘴,轻轻地说,“康国公没想和靖国公过不去……他是和皇帝过不去!这事呀,我们家熬过去,可享一世富贵;熬不过去……也不会比原先更差。”
暖融融的香气扑到脸颊上,赵筠失态地弯着腰,将两只手摁在马槽上,“你怎么知道?”
红豆笑了,“你忘了吗?我可是江南王的亲戚!‘江南王’这称呼真不错,江南是什么地儿?富甲天下呀!竟也有人敢在那称王。”
“有人来了!”扈婆子的儿子走进来,猛地吹熄了壁上的油灯。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赵筠忙一手揽住红豆的脖颈,将她摁下来,一手捂住她的嘴。
黑暗中,扈婆子瞧见两个脑袋凑在了一处,心中又是一阵的激动。继而,瞧见那两个脑袋是一马一骡,不禁失望起来。
黑暗中,那暖融融的香气更加强烈了。
赵筠捂着红豆的手轻轻地一动,却在她嘴唇上摸了一下。
红豆不解其意,推开他的手,疑惑地想扈婆子先前干过什么事?就算有人来了,只管大大方方地站着就是,何必这样的鬼祟?
赵筠手指上捻着一点滑腻的胭脂,他瞅着马槽后的暗影,狐疑地想:莫非,那些以军功起家的功勋权贵们,联手演戏给天子看?不,看靖国公的模样,他绝对没有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