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扬百无聊赖地嚼着花生米,他在思考绮桑今天晚上有没有吃饭,他只看到她进了宁家巷82号,到点又推着车出来了,不知道她在里头吃过了没。
应该没吧,今天顾力勤在家,他在外头都能听到顾力勤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说话声,大概是恭喜绮桑,等这屋子的人都死光了她就能独占一套房子之类的。
接下来就是什么扫把星丧门星克上克下的乱七八糟一通咒。
所以应该没吃吧。
远扬叹口气。
他总是忘不了他穿着警服最后一次去绮桑夜宵店吃面的场景,她那天应该也没吃晚饭,最后用剩下的碎面条下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疙瘩,唯一的配菜就是他点了没吃的白肉。
虽然他知道这世间苦难很多,他自己的人设也没见得有多顺利,但是像绮桑这样把所有的苦难都像咽下那碗看起来就很难吃的面条一样,面无表情地嚼碎吞掉的,他还是第一次直观地看到。
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倒她。
晚上十二点,吃夜宵最热门的时间,隔壁桌来了个起码一米九的彪形大汉,一坐下就挡住了远扬一大半视线,远扬不动声色地侧身,想尽量低调地挪到圆桌的另一头。
就是这么一侧身,绮桑那边就来了两个点单的客人,远扬就下意识瞟了一眼。
客人很平凡,一胖一瘦,身高都在一米七五左右,在一众码头工里算相对单薄的类型。点单的样子也很正常,探头看了看绮桑盖着碗盖的白肉,伸手指指点点。
远扬虽然听不见,但是跟了那么多天也大概能猜到客人的意思,应该就是来两份白肉切薄一点。
每天都一样的点单流程,接下来就是付钱。
绮桑炉灶前面放了一个铝制饭盒,如果客人付的是小面额的钞票,绮桑一般就放在饭盒里,然后再从饭盒里挑出硬币找零给客人,如果客人付的是大面额的钞票,绮桑收到钱会对着光亮处看一眼,然后放在围裙下面的衬衫口袋里,再从饭盒里数好钱找给对方。
非常正常的摊贩收钱流程,远扬也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他的注意力都在徘徊在绮桑周围的人群里,总觉得这被雾气笼罩的巷子里,有可能会突然跳出个廖临水。
这次真的似乎就是冥冥中安排的,他为了换位子弯了一下腰,弯腰之后的视角,正好对着绮桑的围裙。
所以他看到绮桑接过了那两个客人递过来的东西,顺手就放进了围裙后面的衬衫口袋里,但是却没有从饭盒里找钱给对方。
而那两个人也没等绮桑找钱,径直就找了个位子坐好等吃的。
再后头的事情就又和平常一样了,绮桑埋头下面条,等面条煮熟的间隙弯腰洗几个碗,那两个人吃完面就走了,绮桑全程没有和那两人有什么互动,平静的一如过往。
直到凌晨两点,客人慢慢少了,绮桑坐在凳子上歇脚,顺手摘了围裙,从衬衫口袋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慢吞吞地一张一张地抹平皱褶。
这个动作她不常做,但是客人不多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低着头摆弄各种东西,有时候是皱了的围裙,有时候是掉地上的面粉团,数钞票并不算出格的。
可已经默不作声靠近绮桑摊位的远扬这次分明看到,绮桑在整理皱巴巴钞票的时候,那几张钞票中间夹着一张同样皱巴巴的纸条。
远扬靠在墙角盯着绮桑,她低着头,手指一下下地按压着那张纸条,朦胧雾气中,她的身影在光影变化里看起来有些虚幻。
半晌,她挺直脊背,把那几张钞票叠好放回到衬衫口袋里,抬头,看了一眼远扬藏身的那个角落。
远扬心里一紧,贴着墙根靠着,屏住呼吸。
好在绮桑似乎只是无意识地看了一眼,马上就站起身,迎向刚刚走过来打算点单的客人,那又是一个喝了不少醉醺醺的客人,点单的时候还想伸手拍绮桑的肩膀,绮桑很熟练地躲开了,和往常每一次一样。
只是今天,她准备的食材似乎不太够。
明明客人也不见得比平时多多少,但是到夜里两点半,绮桑带过来的白肉和凉拌海带就都见了底,她难得脸上堆笑地和后头来的客人道歉,她说,今天生意好,浇头不够了,让大家明天再来。
她看起来像是真的觉得今天生意不错,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就收了摊。
三轮车带着一堆东西,哐哐当当地走了。
绮桑回家的路线远扬已经很熟了,从夜宵巷子口出去,围着码头走几百米绕进和宁家巷交叉的一条无尾巷,再走几百米就进宁家巷中段,大概40号左右,也就是疯老头生前最关注的那个路灯的地方,再往前走,就可以到82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