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视媚行(159)
这些话是什么话,林湄心中甚为清楚,“他对你们也这样么?”
“哪样?说难听的话么?”沈溯疑惑。林湄点头,她好奇,邢铮对待好友是否亦是如此。
沈溯笑了起来,“如果你知道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做过什么,就会觉得,说难听话的不算什么。”
沈溯的笑,并非玩笑的笑,反倒带了浓烈的无奈,与苦涩,林湄问他,“他做过什么?”
“你知道他具体什么情况么?”沈溯同林湄说着,“边缘性人格障碍,伴随双相情感障碍,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没有活下去的欲望,自毁倾向明显。”
这些,林湄记得,她曾在书房的诊断书上看过,真正令她震撼的,是沈溯后面的话,“那时他刚去费城,治疗的时候,我和顾淞飞去看了他,第一次见的时候,他的左腿上都是伤,血肉模糊,他看到我们,一句话都不说,我差点以为他丧失语言功能了。”
林湄并未注意过,但,只是听着沈溯的描述,她已经开始痛了……
“他好像没有痛觉,受伤以后,他还会用生理盐水刺激那些伤口,那些伤害自己的方式,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用过。”沈溯说,“所以,我倒宁愿他说这种伤人的话。”
林湄说不出话,沈溯又云淡风轻地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是左腿么?”
林湄:“为什么?”
沈溯:“当年车祸的时候,邢彦哥是用左腿护住他的。”
林湄说不出话,关于那场车祸,她知之甚少,先前只是听谢衾葭那样说,她以为,邢铮在那场车祸中并未受到生命威胁。
沈溯问林湄:“你也觉得,车祸是他有意为之?”
林湄摇头否认,“没有。”
沈溯:“谢姨应该没告诉过你,那场车祸以后,他在ICU住了快半个月,右腿严重粉碎性骨折,差点变成瘸子,大一他拄了一个学期的拐杖。”
这点,恰好与兰岚从梁与风那里打听到的一致。
邢铮晚上七点才醒来,卧室里空无一人,他口干舌燥,拿出药来干吞了下去,浑浑噩噩地下楼,去找水喝。
楼下,客厅的灯开着,邢铮皱着眉,行至厨房附近时,却听见了里面的响动,再往前几步,便看见了在厨房忙碌的林湄,她正炒好了一盘菜,装了盘,转身,便与他视线相对。
症状严重时,他时常会出现幻觉,手指覆上太阳穴时,却听见了声音,“我做了晚饭,一起吃吧。”
动作顿住,他再次看向对面……不是幻觉么?
第212章 存在感
林湄做的都是简单的家常菜,最后几道菜完成了,二人便一同坐了下来,林湄偷瞄着邢铮,不知他此时心情如何了,从出现,到现在,他还未同她说过一句话,视线却一直紧紧地盯着她,压迫感十分强烈。
林湄踌躇了许久,这才同邢铮说:“对不起。”
男人目光微顿,隐隐闪过了疑惑,仿佛是在问她,为什么说对不起,林湄解释着,“我之前那些话,不是有意的,以后不会再说了。”
他的口吻平淡无波,“不用道歉,你说得对。”
林湄:“……”大抵是习惯了他我行我素的强势性子,眼下他这样逆来顺受,她格外不适。
林湄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他突然问她:“药吃了么?”
见林湄蹙起了眉,他当她是不理解,便又说,“记得吃,别出什么意外。”
“噢。”药是她要吃的,邢铮提醒她,没有什么可生气的,他昏倒后,她处于自责与慌张中,竟也忘记了这件事情。
“吃完饭,你可以走了。”邢铮说,“日记本的事情,不需要你再管。”
林湄呆呆地“噢”,他突然这样“通情达理”,她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说完该说的话后,邢铮便不再同她对话,两人各自吃着,气氛沉闷,除却吃饭发出的咀嚼声与呼吸声之外,再听不到任何动静了,林湄总是会偷瞄邢铮,他却从未看过她,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她看不见他的灵魂。
饭是邢铮先吃完的,他放下碗筷便去了客厅,余下林湄一人安静坐着,她也没有什么胃口了,收尾后,便习惯性收拾了厨房,待林湄出来时,便看到了邢铮坐在沙发上发呆,懒懒在他的脚边蹭着,想要博取主人的关注,将他睡裤的裤腿也蹭了起来,恰好是左腿。
林湄走近了,便看见了他左腿小腿上蜿蜒而又狰狞的伤疤,隔着近三米的距离看,都如此清晰,若是贴近了,只怕更为夸张,林湄是个非常怕疼的人,只是看着这些痕迹,她便觉受不了了。
而邢铮仿佛并未看到她,他目光平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连他最爱的宠物都不管了。
那白色的一团小圆球,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看起来很招人疼,这样聪明的兔子,不怎么常见,林湄想起,今天一整天,似乎都没有人喂过它东西,它应当是饿了吧?
林湄上前,将懒懒抱了起来,带去了阳台喂兔粮,懒懒一头埋到了干草里啃了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饥荒似的,它白白肉肉的,很是可爱,林湄学着邢铮的样子,摸起了它的耳朵,懒懒吃饱了肚子,便又蹦蹦跳跳回到了客厅,林湄同它一起走了出来。
邢铮终于看见了懒懒,将它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得到主人关注的懒懒,顿时便不蹦跳了,乖巧地卧在了邢铮的腿上。
邢铮也看见了林湄,但并未同她说话,林湄换了鞋子,收好了东西,便走了。
路上,她给邢沙打了电话,邢沙并未责怪她什么,可谢衾葭那头,就没有这么好交代了。
谢衾葭醒来后,便一直要求拿日记本回来,邢沙又不好同她说日记本被烧掉的事情,只好找理由搪塞,但谢衾葭不是那样好骗的。
于是,隔天一早,夫妻二人还在因为此事闹着,准确地说,应当是谢衾葭单方面同邢沙吵架。
邢沙待谢衾葭从来都是好脾气,即便是最过分的时候,也不会向她大声吼叫。
徐欢与谢俊尧看不下去,便说了谢衾葭几句,“东西丢了,要找回来也得时间,你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风就是雨!”
“什么丢了,根本没丢,是那个祸害拿了,”谢衾葭情绪过激,她指向了邢沙,“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你的,生下这个祸害,他就是来跟我讨债的……”
谢衾葭一闹,谁都没有办法,客厅里安静了下来,佣人们也不敢乱说话,而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了,所有人都向那头看了去。
见到邢铮后,家中的佣人们纷纷吸气,徐欢与谢俊尧表情也顿住了,他此时回来,不是往枪口上撞么,只有邢沙知道,邢铮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尚未同邢铮通气,谢衾葭已起身冲了上去,不由分说,便向邢铮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响亮的声音,让客厅的环境显得更为寂静,佣人们吓得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反观邢铮,即便被打了,依旧云淡风轻着,巴掌挨得多了,便也无所谓了,谢衾葭厌恶地看着他,“把阿彦的日记本还给我。”
“日记本已经不在了。”他直截了当,“被我烧了。”
“你说什么?!”谢衾葭骂他,“你这个祸害,你怎么不去死!”
骂了,还是不够,便又开始动手打,邢铮本是有机会躲开的,他若想躲,或是想反抗,多的是机会,可他每次都一动不动,任由谢衾葭打骂着。
徐欢与谢俊尧看不下去,与邢沙一同将谢衾葭拽了回来,谢衾葭方才歇斯底里打着邢铮,已经将他打出了鼻血,矜贵清冷的男人脸上挂着鼻血,看去甚是狼狈。
徐欢带邢铮去了洗手间清理,他弯腰洗脸时,徐欢在背后叹息着,“以后不要再和你妈赌气了,你这样,图什么呢?”
冷水冲在脸上,邢铮缄默不语,他并非第一次听这样的问题,图什么呢,说出来,大抵也会被骂疯子,只有惹怒她,才能让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