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蔷薇(117)
慕昭忍无可忍,伸手打了一下他肩膀,“你先把花给我!”
傅时沉也不躲,反正她也打得不疼,他更愿意理解成打情骂俏,“欠着的话要算利息。”
“利息?”
“是的,到晚上要翻倍,那还是两次。”
慕昭差点被气笑,微微咬了下牙,说:“你真的不要脸。”
“花还要么?”傅时沉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桌沿上,把她圈在狭窄的一隅里,俯身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笑,“要的话,刚刚那次我就算是你付的利息。”
“……”
慕昭被气笑了,咬了下被他吻成艳红色的唇,“纵欲过度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晚上还要两次,你行吗?”
“我行不行,你不是很清楚?”
男人温热气息落到脸上,他低低笑了下,蔫坏地问她,“看来你是忘了我的记录?”
她没忘。
简直是“赫赫战功”。
慕昭不想再搭理他,一把推开他,说:“我不管,我现在要回卧室洗澡,回来后我要看到这里有兰花。”
他跟着她回浴室洗澡。
在浴室里的时候,慕昭又还了一次的账。
洗完澡出来,慕昭回客厅时,发现花桌旁边已经摆上几盆开得上好的醉玲珑,傅时沉说:“不够我再让人搬。”
慕昭心满意足地笑了,“够了。”
傅时沉没再继续看她插花,而是去了书房。
慕昭剪下一朵开得极盛的醉玲珑,精心修剪后,落成适宜长短,再插进那簇蝴蝶兰牡丹里。
整瓶插花瞬间变得更加鲜亮惹目。
果然还是要搭一朵蓝色才最好看。
慕昭捧起插花瓶,出客厅往卧室走,她要把这瓶插花放在卧室里欣赏。放好插花后,慕昭注意到上次从桃水湾带回来的那个纸袋。
里面装着外公的旧物,她带回来后还没有整理过。
她走过去往外拿东西时,那瓶纸星星掉出来,落在地上时橡木塞弹飞出去,里面的纸星星碎了一地。
她还不小心将其中一颗踩得稀扁。
慕昭只好蹲在地上,拿着瓶子,一颗又一颗地把那些纸星星捡起来,重新放进瓶子里。
依次捡完后,还剩下那颗被踩扁的纸星星。
她伸手捡起那颗纸星星,想扔进垃圾桶。
脱手的前一秒。
她注意到纸星星的内面翻卷出来,上面隐隐有字迹。
慕昭及时停手,把玻璃瓶放到茶几上,她则坐到沙发上,低头开始拆那颗纸星星。
扁扁的星星纸一点一点被展开,变成长长的一条。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星星纸内面的黑色字迹也一点一点展露在慕昭面前。
黑色的钢笔字。
遒劲潇洒,笔锋凌而有力。
只有一句话:
“慕昭,祝你年年胜意,一生喜乐。”
慕昭拿着星星纸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她认识这个字迹,这是傅时沉的字迹。
这瓶纸星星是她十年前收到的。
傅时沉不像她,和高中时的字迹相差甚远,纸星星上的字迹和现在的他字迹毫无相差,所以她能够一眼辨出。
原来这瓶在她书桌上放了十年的星星是他送的。
是十年前的他偷偷放在她柜子里的。
慕昭又从瓶子里随意取出一颗,拆开来看,是同样的字迹,同样的一句话。
她按着折痕把星星重新折好,轻轻放回瓶中。
没有再拆第三颗星星。
也无需再拆。
慕昭心里很清楚,那一整瓶的彩色星星,不管哪一颗拆开,都会是他写给她的那句祝福语。
暗藏心事的少年,有着难以言说的爱意,到毕业都不曾和他心爱的姑娘单独说过话,只能亲手折一瓶彩色星星,每一颗星星里面都写上祝福,希望他心爱的姑娘一切都好,也只能做到这样。
即便那时的少年知道,他很有可能和她再也不见。
另一边的书房。
傅时沉站在书柜的保险箱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今天却特别想打开来看看,或许是看见她插花时手拿蔷薇的模样。
这让他想到高中时的慕昭。
桃城一中的操场北角有一整面墙的蔷薇,红的,粉的,淡黄色的。
有一天晚自习学校进行避险演戏。
五月初夏的夜晚,微风徐徐,月明星稀,他站在蔷薇墙的角落,看见少女披散着乌黑长发跑过那一面蔷薇墙前,背影薄瘦,花影在她眼底隐动,她的笑颜艳极。
那时候他觉得她就是一朵蔷薇,还是最红的那一朵。
那一正面墙的蔷薇都不如她好看。
那一幕深深映进他的脑海里,以助于当初在挡枪后倒地的那一瞬,看见慕昭奔向他时,就感觉回到那个五月,他又看到了在蔷薇墙奔跑的她。
打开保险箱,傅时沉依次拿出里面的东西。
三张照片。
一封告白信。
一根断掉的头绳。
和醉玲珑的手稿。
哪怕时隔多年,他依旧清晰记得拍下三张照片的那些瞬间。
第一张雨夜撑伞照。
那是个周六,他兼职结束后回家,去公交站台的路上偶然看见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她,她站在路灯旁,撑一把黑伞,正在低头看手机。
他站在十米开外静静看着她。
多少是有鬼迷心窍的成分在,他掏出手机后想偷拍她,却又觉得行为太不光明正大,担心她会很讨厌这样,于是也不敢偷拍她,只敢在从她身后经过时,匆匆拍下一张她的影子照。
第二张照片是黑色板书照。
那周刚好轮到她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做板报,她站在凳子上,写下一首枫桥夜泊,刚写完她就被自己的字丑得直发笑,然后说要去洗黑板擦来擦掉,让另外一个女生重写。
他在那首诗被擦掉前,偷偷用手机拍了下来。
最后一张照片,是在毕业前夕,布置高考教室前他偷偷拍下的。那时候她已经腾空桌肚子,桌面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就只是一套空荡荡的桌椅而已。
但对他而言,那是她坐了三年的桌椅。
所以他拍了下来。
三张照片都有共同处。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照片上总有一处是泛白的,一团白色,刚好是人的一个指腹大小。
那是他无数次摩挲照片造成的,反复地看,反复地摩挲,也不知道在看第几次的时候,照片上开始有白晕。
至于那根头绳,他得到那根头绳的那天,高兴了一整天。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有体测,她很不喜欢体侧,皱着眉站在跑道边,顶着三十九度高温的太阳在用手绑头发,一下没绑好,后颈还有碎发,只能取下头绳重来。
第二下还是没绑好。
他站在跑道对面排队等着体育老师喊名字,前面站着好几个男生,个头都没他高,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又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她开始尝试第三次绑头发,还是没绑好,不仅如此,还因为她有点小暴躁的动作把头绳给扯断了,他听见她说了一声好烦,然后随手把头绳往垃圾桶一扔。
她的准度不够,没把头绳扔进去,但是她没发现。
等他跑完一千米回来后,看见那根断掉的头绳还掉在垃圾桶旁边的草地上,黑色的,细细一根,不容易被人发现。
断掉的头绳静静躺在草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走到旁边,蹲下假意系鞋带,三两下把扯开,再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回系,手部起码有八百个假动作。
然后他抬头看了眼四周,黑眸敛住情绪,飞快地捡起那根头绳,藏在了自己的掌心。
被她随意丢掉的一根断掉的头绳,被他当做宝贝妥善收放十年。
还会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就会想到那天体育课上因为体测而烦恼的她,那么鲜活可爱,那么让他难忘。
最后,傅时沉展开那封告白信,视线在纸页最下面定住,那里有一行不属于他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