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我哥手下当卧底(139)
林翼神色一松,露出了齐衡最熟悉的温柔表情,“其实是想跟你说谢谢的。”一直以来都是。
“嗯。”这次齐衡轻声应了下来,转而问他,“之后去哪儿,去医疗课跟楚郁告别吗?”
林翼点头,两人并肩朝外走去。行至路口的时候,正巧碰到了执行任务归来的一队队长师新觉。
无论什么时候,作为唯一的特级执行官,师新觉总是很忙碌。但再怎么忙,二队队长林翼即将离职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比林翼还高出半个头的高大执行官停下脚步,他似乎是思考了几秒,然后端正了站姿,朝着林翼行了一个笔挺有力的军礼。
林翼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将身体转正,以同样挺拔的姿态,抬手朝着师新觉回礼。
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军礼。
第97章 那一年的我们
冬已到了最深处, 天空是一片阴郁暗淡的铅灰色,沉沉压在头顶。远处的矮山雾蒙蒙地看不清轮廓,只有墓园近旁枯树上的几声鸦啼穿透层层迷雾响彻耳边。
在惨淡衰朽的天光下, 立于墓碑前的雪雀依旧撑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红色大伞。
伞下阴影笼罩着的青年一身黑色大衣,有着雪一样苍白的面庞, 就连稍稍凌乱的发丝和向上翘起的眼睫都像是松枝上的冰花一样纯白。
青年极瘦,那件修身的大衣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随时都会被冷风灌满,让人怀疑那时候到底还能不能留下半点热度。他的唇色也极浅, 淡到跟肤色几乎没有差别。
这人身上除了黑白以外仅有的色彩,除了他手中那把红伞, 就只有一双绯色的眼眸——有着冻结在血泊中的红宝石一般摄人的光泽。
就是这样一双眼眸,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墓碑上。上面刻着“江氏丰年之墓”几个大字, 中间还镶嵌着一张不大的彩色照片。照片里是个跟雪雀的眉眼有三四分像, 却要显得英挺硬朗许多的青年。
常年的风吹日晒,褪去了照片上的颜色,让它变得跟黑白照差不了多少, 甚至就连线条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
然而即使是时光的侵蚀, 也没能摧折那人笑容中的意气风发、爽朗明快。只是这样看着, 曾经震彻屋顶的大笑似乎又要在耳边响起来了。
雪雀不自觉伸出手去想要触碰照片上的人。就在此时,空气中泛起一丝涟漪, 来人如凛冬降临般悄无声息, 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强大压迫感。
一直站在雪雀身侧陪伴他的沙百灵本能地睁大了眼睛, 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肩膀无比僵硬, 连转身回头去看那人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明明心里是不想害怕的, 但是呼吸却不受控制般变得急促, 身体微微颤抖。“扑通、扑通……”她甚至有种能够听到自己巨大心跳声的错觉。
因为以前一直都是同伴,是他们可靠的后盾,是以沙百灵从未料想过,作为敌人的加梦槐带给人的压力会如此恐怖。
雪雀挥了挥衣袖,激起一阵冰雪的气息,他伸手在沙百灵僵硬的肩膀上拍了拍,“好了,你可以离开了,沙百灵。”
被雪雀的力量笼罩后,沙百灵感觉好了很多,却没有听从雪雀的话移动脚步,望向雪雀的目光溢满了担忧和眷恋的情愫。
雪雀却没有看她,而是再一次朝着她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你根本不是梦槐哥的对手,留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帮不上什么忙。”
他朝前走了一步,拦在了加梦槐和沙百灵之间,然后推了身后的沙百灵一下,“记得跑远一点,说不定,还能活命呢。”
这一次,沙百灵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朝着远离加梦槐的方向缓缓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往山丘下的树林里跑去。
站在两人对面的加梦槐对此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定定注视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雪雀,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认真地打量他。
“怎么?”雪雀依旧保持着和往日一般的轻松神色,时至今日,到了这种地步,青年身上那种偏执尖锐的气质反倒平和了不少,“梦槐哥不是来杀我的吗?”
加梦槐冷眼看着他,是那种冻彻心扉的冷,“你不该杀吗?”
一阵风过,雪雀抖了抖身体,用没拿伞的那只手按了按灌风的衣摆,“对现在的梦槐哥来说,罪无可恕。”
“不是对我,”加梦槐收紧了苍白的手指骨,之前师新觉造成的伤才刚刚养好了一点,原本身体就不算强健的他看起来更病弱了一些,“是对死去的同伴来说。”你罪无可恕。
雪雀听到这样暗含指责的话,露出了冷漠又凉薄的笑——那些说是同伴,其实根本没有见过几面,也没有打过多少交道的陌生人吗?谁会在乎?
他只是看着加梦槐一个人,执着地追问:“那么梦槐哥你呢,你生气了吗?”
这次加梦槐没有立刻回答。生气吗?愤怒吗?这些当然会有,但是……
有着烟青色眼眸的青年低头看向地面,手掌紧握成拳,他闭了闭眼,“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加梦槐早就知道雪雀的想法跟他们不同,也知道雪雀在黎明之子内部拉起了小团体,私底下动作不断。
他知道雪雀对黎明之子的理念抱有一种消极的态度,对做组织派发下来的任务不够积极,对其他高级干部也总是冷嘲热讽的时候居多,他甚至想过也许有一天雪雀实在厌烦了、无法忍受了,就会离开组织。
但加梦槐万万没想到,雪雀会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背叛他们,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这个“他们”里,甚至也包括加梦槐。
然而曾经被危及性命的加梦槐本人还是保持了一贯的客观和冷静,“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更好的做法,怎么才能保证一定会导向正确的结果?谁也无法保证。
可加梦槐的这种说辞却像是激怒了对面的雪雀,青年将手中的伞柄攥的咯吱作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我有时候,真是恨死了你的这种理智和冷静。”
就好像加梦槐这个人,根本不会拥有只属于他个人的、饱含着私心的爱与恨。无关正义、无关对错、无关理性的,强烈的爱与恨。
面对这样的加梦槐,雪雀那些激荡的恨意与不甘、愤怒和恐惧,全都像是在对着冰冷的神像发火一样显得无理取闹、不知所谓。
“并不是那样的,”加梦槐堪称完美的冷静终于还是有了裂缝,“阿雪,”他用暗哑颤抖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雪雀张开手臂,像是迎接盛大的开幕,“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不正常的是你们才对。”他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的波动终于有了血色,语速也越来越快,“像疯子一样坚守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信念,轻而易举就愿意为了那些该死的理想和使命舍生忘死,为了跟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正义去赴汤蹈火……”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说,“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受用不了你们那样的崇高。”
他深呼吸了几下,语气稍缓,唇角却泛起讥讽的笑,“我就是只晓得趋利避害的小人物,贪生怕死、自私自利,肤浅、短视又愚蠢。”
“我只想为自己活着,如果帮联邦政府收拾了你们,就能得到更多,又有什么不可以?”
反正这些人,总是在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牺牲,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是因为他?
……
八年前。
那一年加梦槐只有18岁,还没有“苍鹭”这个代号。雪雀也不叫“雪雀”,而是仍在使用“江瑞雪”这个本名,是个年仅13岁的,刚上初中不久的小屁孩。
江瑞雪有一个亲哥哥,名叫江丰年,跟加梦槐同龄,也是他最最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