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不如卖煎饼(69)
“那我们现在出发?”林云梦问他,“地址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忘掉…”秦淮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又开始犯贱了,“…我是说我没有意去记。”
林云梦从她的包里掏钥匙。
她的车钥匙多,带在身上的就有好几串。
“我开车去。”她说,“考了驾照,还总要人接送,不太好。”
林云梦带着他下了楼梯,走到停车场。
总有人对她频频侧目。
“他们都在看你诶,秦淮。”林云梦小声说。
“是在看你。”秦淮很有自知之明。
“是吗?”她不太确定。
她的车是黑的,秦淮认不出是什么车,看上去真的很贵。
这次没有司机,秦淮坐在后座。
“秦淮,你将来有什么想去做的事情?我是说一切都结束之后。”
前面有一个红灯,车子聚集在这里,堵了。司机不耐烦地摁喇叭。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秦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有很多事。”
“我的话,打算去外面旅行。”林云梦没摁喇叭,“我很久之前就有着这样梦,坐火车去看埃菲尔铁塔,还有……坐火车好,坐火车就不像飞机那么吓人。”
“你以后要不要去环游世界?”
“我想去认识新的朋友。”她说,“认识更多重要的人,而且我喜欢这些美丽的东西,总是让我糟糕的心情都好起来。”
“或许。”秦淮说,“那时候的事那时候再说。”
“先活就好,无所谓其他。”他将窗子摇下来,好让自己发烫的面庞吹到风。
“要死了,希望自己死得别太痛。能活了,又想可以吃饱,疯了一样想将自己过去欠下的全补全。”
“太贪心,太蠢。”
“我过得最痛苦的其实还是高中,不是电击很痛,只因为我感觉我是个…不被需要的人。”
“我做不好,做不到。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别人能轻而易举做好的事,我怎么都做不到…没用的东西。”秦淮说。
高中时期是他过得最痛苦的阶段。
他现在都无法用语言描述。
每天早上看着惨白色的太阳,在青黑天空里那么小一点,轻轻吹口气就要熄灭。
最痛苦的不是这些,是那种不需要的感觉。
他想问他为什么要出生呢?他不想的。他在这里挨揍的时候,他妈妈在高楼大厦里谈生意,几个小时挣一笔大单子。秦淮活了死了,他妈不需要,也没空关心。
鸽子每天在固定的时候都会飞到中学墙上,太阳被教学楼挡住另一半,还有两三只掉队的鸽子。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鸟类只是从屠宰场里飞出来的,思州人吃鸽子肉。这些白鸟自己飞出来了,等到他们长熟了之后,人要把它们送上餐桌。
秦淮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些事。
想到他有时候,总是下意识叫不出老师的时候,他现在抬起头来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往上看,就能看见尖细的高跟鞋,高跟鞋踩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上面是墨水和伤痕,深色的一道是他自己捅的。
第一周秦淮还觉得,说不定他妈什么时候大发慈悲就把他给捞出去了。第一周要结束的时候,秦淮胃出血,没人来看。
秦淮就在医院的病床上,脏兮兮的天花板上已经结了蜘蛛网。
他就知道他妈不要他了。
失败的,不被需要的秦淮,一事无成的秦淮。
不是他不想,只是他做不到。不是不行,只是做不到,理想和现实总是存在着差距。
那么固执地跟他说你要努力。你不可以,你不能给我丢脸。
脸。
我。
我本身。
秦女士在谈生意的时候,会想起他那个总是失败的儿子吗?还是根本想不到呢。秦淮浑身是汗,趴着墙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们都在做什么?谈生意吗?还是坐着飞机从业城的墨尔本去?
第一周结束,秦淮做梦梦到开水从他头顶浇开,皮肤就像羽毛一样自然脱落,露出他青黑色的血管,把他的内脏给掏出来,内脏里全是黑色的污垢。
等他醒来,满身冷汗,床单被他抓破了,邻床的男孩子还能睡得那么熟,他都想过去把人给掐死。
天还是青黑的。
不会有人接他走,昨天是今天也是。矫正。
反思。
你是错的。
自我否定。
想到死,但他不敢。
秦淮是胆小鬼。
做不到。
他晚上写卷子,指甲都出血。被电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好像看见自己要死了,灵魂轻飘飘从身体里飘开,太疼。
据说在捆在他身上嘴巴里塞了一团发臭的纸,他感觉他自己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
被丢弃的物件。
等他回过头来就发现,哇,他自己好不容易构建的屏障,全都被撬掉了,螺丝钉一个都没给他剩下。
好想直接死了。
他不敢的。
因为如果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
秦淮多好笑一人。
“现在呢?”林云梦问他。
窗子外的高楼大厦都在后。
“无所谓,实在不行我会煎饼。”秦淮回过神来。
他又浑身冷汗。
“那你现在还做噩梦?”
秦淮没回话。
其实他现在看到高跟鞋,掌骨的位置还疼。
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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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故地重游
他高中总是灰扑扑阴沉沉的。
他们两个火急火燎下了飞机,又赶了公交车到距离学校最近的一个站台,车等了很久才来,还是末班车,差点错过。
林云梦倒是一句怨言没有,她跟在秦淮后面,偶尔腼腆地笑笑。
秦淮甚至都想这是大小姐第一次坐公交。林云梦是大小姐,那他差不多是太监总管,跟在小姐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走到这个他最厌烦的地方。
最后还有一段步行。
思州今天下雨,绵绵的细雨,倒没什么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落在身上像是加湿器一喷,冷。
绿化带里的花开了不少,很多都是秦淮不认识的品种。中学门口还是那个很熟悉的电话亭,不过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打过电话了。
在这个稍微有些偏僻的郊区。周边都是那些房屋农田,秦淮记得以前这里还是有人和街道的。
芳芳说过这边有街道。秦淮没去过,出不去的,出去一次被逮一次,逮了要秦淮不要发疯,秦淮那时候还挺正常一小伙子的。
“秦淮,你现在害怕吗?”林云梦将外套脱下来了,披在头上。
雨下大了。
“有些。”秦淮回头,“你有没有听过那个小象和树桩的故事,小象被拴在树桩上,就算后来长大了,随便动一动那个树桩就会摇晃,但是他始终不敢扯倒树桩。”
“我以为我不会害怕,但心里就是莫名难过。”他说得有些烦,“虽然要是有人在这等我,我直接把他吃掉就好。”
“走吧。”林云梦拨开草,“草这么多,会不会有蛇?”
“或许。”秦淮走在前面,“问题不大,可以吃。”
他走在这些草中。
春天的草长得很疯,只从白色的教学楼那才看得出人类留存的痕迹。和莫忘坟头的草一样高。
“那个是狗尾巴草。”秦淮指了指,他的指腹被划破了,“还是夏天的时候最多,像小狗的尾巴。”
“是因为像小狗的尾巴才叫做狗尾巴草?”林云梦轻声问他。
“不是,因为我像傻狗,我心情不好蹲着拔草,别人说这是猴尾巴草。”秦淮阴恻恻笑了笑。
墙都全塌了,一层一层的高墙,穿过去的时候,似乎只是用纸糊出来的,里面的砖坦露出来,甚至有几张男科广告贴在上面。秦淮还能看到那在哪条路哪一号。
有鸟叫。
“那是不是鸽子?”林云梦指着鸟问,“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