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慕(107)
江南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岑君几乎没有犹豫:“很久以前。”
“多久?十月份?还是在记者会上,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江南心砰砰地跳,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早的时候了。
岑君却说:“比那还要久一点。”
“切……”江南以为他哄她,毕竟再早以前,他们是绝不会遇见的。但她确实被感动到了,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眼角泛起一抹湿热,缩了缩了鼻子。
岑君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调侃道:“怎么,感动到想哭?”
江南擦了一把眼角,哼了一声:“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哦,什么不公平?”
“为什么你连说岖州话,都那么好听……”
岑君掩不住笑意,嗓音里带着微微地震颤。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揶揄:“对了,我什么时候成司机了?”
“……”江南呛了一下,慌忙挂了电话。
原来他都听到了呀。
第85章
江爸江妈在坛城玩了三天,江南请了两天假陪他们,临走的时候,岑君又亲自开车送他们去高铁站。
老俩口对这名小伙子特别感激,也特别满意,心里还想着小伙子这么殷勤是不是对自家姑娘有意思,便找了个机会试探江南,谁知江南立马摆手说他俩没有任何关系。
老两口嘴上没说,心里倒是挺遗憾的。
送走了父母之后,江南便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积压了半个月的工作好不容易忙完,她又将赶赴滇南,对上次谈好的公益活动进行拍摄和宣传。
这名企业家叫葛自强,五十来岁的年纪,经营着一家小有名气的饮料公司。他也是山村里走出来的,可以说是白手起家,联系江南说希望通过做一些公益活动将公司的知名度和美誉度提高。
江南联系了滇南那边的扶贫组织,组织负责人很高兴地给她介绍了当地的教育情况,并且给了他们几个贫困县的儿童入学摸底调查表,让他们选择希望捐助的地点。
江南和企业家代表联系之后,选择了滇南最贫困也是入学率最低的石当乡。
一切谈妥之后,江南带好器材,只身赶赴滇南。岑君送她去的高铁站,临进站时,嘱咐了两次“路上小心”。
江南叫他放心,回头跟他告别时,岑君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一直微笑着目送她背影消失。
石当乡是个全部由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组成的乡村,地处偏僻,资源贫乏,当地人仅靠种地种菜维持生存。稍微识点字的青壮年,都跑去其他城市打工了。
这里教育资源本就匮乏,政府加盖了小学之后以为情况会有所改善,没想到最低廉的学费对当地人也是种奢侈,他们情愿把孩子留在家里干农活,也不愿用来交学费。
但如果有人捐助学费的话,情况就不同了。
捐款当天,小小的乡村学校里,挤满了人。大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带着几个孩子,偶尔有几个中年女人挤进队伍。
葛自强和助理们下车后,坐到了事先摆好的桌子后面,将现金和名册准备好后,准备现场发放助学款。
江南将机器设置好,开始拍摄。最初,一切井然有序,村民们带着户口本上前登记,摁手印,然后拿着捐款,感激地朝葛自强鞠躬。
突然,队伍行进到某一户时,发生了骚乱,葛自强站起来,手指着那名衣衫破旧的老人,让他别耽误事,赶紧走开。
江南关掉机器走上前,听到葛自强皱着眉头对助理质问:“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只捐给有男孩的家庭,你们怎么办事的?!”
作为联络人,江南自认为应该跟他交接清楚,于是上前解释:“之前您公司的代表,跟我有详细地谈过,她只说捐助给失学儿童,但没有特别指出要捐给失学男童。”
葛自强一挥手,很是不耐烦:“我不管,我现在说清楚。只捐给家里有男孩的家庭,没有男孩的一概不管!”
江南扫了一眼台下微微颤颤的老人和稚气未脱的孩子,不禁有些生气,他们都是大老远从四面八方爬山路过来的,容易吗?
何况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区别?都是人,都要读书,都要成长,都有自己的价值。
如果当年资助她读书的人也这么想,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她。
“不行,我们之前说好了的,所有失学儿童应该一视同仁!你要临时变卦,我就不拍了。”江南从来没有这样坚持过,眼神坚定地看着葛自强。
排队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葛自强许是觉得丢了面子,干脆把钱往助理身上一丢,对他们吩咐:“不拍就不拍,那我也不捐了,都给我收回来。”
助理们搞不清状况,只得听命,连忙去把刚刚发出去的钱讨回来。
这下,老百姓们不乐意了。
刚刚还帮江南和女孩家属说话的人,全部跳出来谩骂。
人群推推搡搡,甚至有素质低的老大娘跑来扯江南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
“捐男娃就捐男娃,总比不捐好!”
“对啊对啊,你谁啊,别挡道!”
“就是,好不容易盼来一次发钱的,这人怎么这么多事!”
“女娃本来就不用读书,给她们捐也没用,老板说得有道理啊。”
……
江南被好几个人推来推去,外套的扣子都扯掉了,头发也乱了,很是狼狈。
葛自强坐在商务车上,透过窗户看到她的样子,轻蔑地笑了一声:“开车。”
江南想不通,自己明明是来帮他们的,却成为了众矢之的,遭受无尽的指责和谩骂。
那些看起来干瘦可怜、风吹就倒的村民们,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恨不得要把她踩在地上。
还是几个女孩儿的家属看不过去,将她护在中间,带出了乡村小学。
七拐八绕的,她跟着一个小女孩儿去了她家里,女孩儿把她安置在板凳上,给她端来热茶。
江南觉得很挫败,整个人焉焉的,打不起精神。
女孩儿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心安慰她:“姐姐,你别难过,我不怪你。其实吧,没有捐款更好,反正我妈拿了钱也不会给我读书,只会给弟弟买新衣服新玩具。”
江南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有些问题之所以解决不了,根本不是因为缺钱。
他们缺的是认知,对男女平等的认知。
回到坛城后,江南还是很难受,连岑君要来接她,都被她一口拒绝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败受挫的样子,他怕她失望。
但岑君还是来了,坐在他车上,江南一言不发,既不说这次的遭遇,也不提自己的心情。
岑君也没问,确切地说,他根本无需多问,从女孩儿落寞的神情就能窥探个大概。
应该是工作不顺利吧,可能受了什么委屈,他想。
两人去吃了顿饭,江南随便扒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张曼妮给她发了个链接,语气焦急地发来一条语音:“这是你吧?怎么回事啊,你赶紧看看吧,好多人留言说要网暴你!”
江南看到“网暴”两个字时,手指忍不住颤了两下,慌忙点开链接。
就看到一个视频,视频里正是她站在乡村小学的捐款桌前,对着葛自强大吼:“你要临时变卦,我就不拍了!”然后紧接着,就是她被一群村民谩骂撕打的画面。
事情被掐头去尾,拼凑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文案里还变本加厉地写着:“公益活动被迫中断,只因记者临时加价。企业家恼怒离场,老百姓怨愤交加。”
不用说,留言里全是骂她的,最初只是没有目标地谩骂,后来有人扒出她的个人视频账号,并且在评论里@出来,很快阵线便转移了,全部跑到了她的主页里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