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33)
景驰尚未答话,景莹便懂事的一挥手,“去吧哥哥!”
景驰略带狐疑,随她小心翼翼绕过了一片热闹,推开门扉,进了她这些天来寄宿的厢房。
他谨慎的踏入房门,趁明娪以火引点灯之时,轻声试探道:
“明姑娘,我请你同行,一来是顾念着家中旧日交情而帮衬你,二来是为了妹妹,绝未有此等肖想。不过……”
室内环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同她身上味道一样。他上前一步,脚下却不小心绊倒一物,拾起一看,似是个木头架子。
“不过什么?”明娪点好了那造型独特的琉璃灯,举了灯杆转过身来照向他,逼问道。
“不过如若真要如此你才愿意同行的话,那在下……”
看他一副舍身就义的决绝,明娪咬牙,愤愤的将手中琉璃灯盏推到他手中。
“既然景公子答应了,那便帮我举着这盏灯,站直些。”她俯身捡起了画架,重新找好位置搭好,又取来宣纸固定,不再转身看他,只是下笔有些慌乱。
“原来你……”
“原来什么?靠后些。”她时而抬头望一望不远处觥筹交错中明艳的新娘,时而用细笔在画纸上快速的画出轮廓,“这房间里没有合适高度的家具,这盏灯偏要放在这个位置才能助我绘画。”
景驰依言而行,心中不免一阵翻腾,难道在她眼里,他就是件家具?
明娪画得极快,眼看就要换笔,她头也不回,将换下的笔递给他,“景公子还有一只手,帮我拿一下。”
他不只是一件家具,而是一件功能多样的家具。
手臂发酸,景驰忍耐着,分神问道:“明姑娘这是要画给淳宁长公主的?”
“是啊,待回京时给她看了,她就知道云遥成婚时是怎样一种场面了。”
景驰留心看她的构图与笔触,只觉得恣意潇洒,却完全没有寻常画师的惯用技巧。她的画不求精细,只求神似,近似写意,画得很快,难怪这一路上她积攒了那么多要给长公主看的画作。
“画好了,怎么样?”她以衣袖为画纸扇风,颇为自得的转身问向景驰。
景驰终于得以动一动手臂,放下了笔,将灯盏向前探了探,欣赏画作。
画中红烛映照下,一对新婚夫妇在光影中如同璧人。
“明姑娘的画技,似乎与如今的各路画派都不尽相同。”经过连日的观察,景驰似乎已经悟出一些,明娪只有在得到夸赞时才会只顾着欣喜,从而短暂的不与他作对
于是他继续道,“虽然画风不同,却是别有一番风格,很有意境,很好。明姑娘可是师承某位不世出的大家吗?”
明娪果然灿然笑了起来,“才没有呢,都是从前我娘带我去广州府拜访舅舅家时,在那里看过很多海外随船而来的画作,我自己学来的。”
景驰陷入沉思,明娪奇怪他怎么不继续夸下去,于是又皱起眉来,“怎么?”
景驰笑道:“我们书院中,有一位精通书画的徐先生,在年休之前留下我不甚擅长的作业,看来与明姑娘一同返京,果真是天意。”
……
居然想让她帮忙写作业?!
“提了这么久的灯,你如今手酸吗?”
“……还好。”
“那你听着,要我与你们兄妹二人结伴而行的话,我有三点要求。”
“您讲。”
明娪正色道:“第一,路上一切可以分开结清的费用皆各自承担,之前欠你的钱等回京后我再还你。”
“好啊。”这哪里算是什么要求。
“第二,路上我若要停下作画写生,你不得催促,必要之时还要帮我举画架和灯架。”
景驰沉默片刻,还是勉强应声。
“第三,不许再询问关于我的事情。”
……
他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道:“我尽量。”
婚礼一过,云遥便成了方夫人。婚后生活琐事很多,还有乡间房地的事情等着她处理,云遥暂且没有买奴仆的打算,于是亲力亲为,开始总是累一些。
知道明娪答应与景驰不日一同回京后,云遥便也没什么需要操心她的了。
明娪倒也不急着收拾行李,更没像上次一样疯狂上街采买,一直等到了二月十一,他们临行前的最后一天,她才与景驰约定出门。
已是惊蛰时节,天气较前些日子已经暖和了不少,空气中没了那股凛冽的肃杀,转而出现了生机与嫩草的清香。
这几天都没再梦见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她自认为已经恢复淡然。
可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已经将左侧描好的眉毛涂涂改改了三遍,仍不满意。
出了门,她便瞧见景驰背着手,正仰头望着道旁柳树新抽的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