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12)
离家大半个月,屋里已落了一层薄灰。叶蓁放下包袱,打水擦擦洗洗,里外收拾了一遍之后,小院顿时又整洁如从前了。
叶蓁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正要坐下休息时,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是四婶。
她系着围裙,一手端着一碟野菜包子,一手端着一碗疙瘩汤,站在门外爽朗笑道:“这是今年新麦做的,给你送点尝尝鲜。”
叶蓁正好饿了,当即便接过包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
“嗯嗯嗯,”叶蓁咬着包子,含糊不清道,“还是四婶你做的包子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个。”四婶慈祥笑笑,坐在旁边,一面看着叶蓁吃包子,一面说叶蓁不在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琐事。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却透着寻常百姓独有的烟火气,让叶蓁倍感亲切。
等叶蓁吃饱之后,四婶才小心翼翼问:“咋突然回来啦?”
“我舍不得婶子,就回来了呀。”叶蓁眨了眨眼,狡黠一笑,眉眼鲜活灵动。
“哟,快让婶子瞧瞧,你今儿嘴上是不是抹蜜了,这么甜。”
两人顽笑了一回,见叶蓁脸上并无伤心之色后,四婶这才放下心来。她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她同叶蓁道:“既回来了,日后就好好的,别管那些长舌妇说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叶蓁轻轻点头,四婶又陪她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才收了碗碟回家去了。
叶蓁简单洗漱一下后,便爬上床睡了。连日奔波,她早已是心神俱疲,可躺在床上,听着寂寂夜里的虫鸣蛙声,叶蓁却怎么都睡不着。
在云州街头生出的孤独感,在这一刻莫名又涌上来了。
叶蓁躺在床上,摇着蒲扇,幽幽感叹:“嗐,人果真是得陇望蜀啊!”
在云州的时候,她想鸡飞狗跳的春水村,如今回来了,她又开始想谢沉霜了。想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属于她。
叶蓁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不想了,睡觉。
可越努力睡,反而越睡不着,最后叶蓁索性一把掀开被子,趿拉着鞋,举着灯盏去了隔壁。
叶蓁将灯盏放在桌上,将一个木箱子拖出来。
木箱子里装着一叠衣服,是谢沉霜曾经穿过的,当初谢沉霜从这里离开时,并未带走它们。叶蓁蹲在箱子前出了好一会儿神,才从包袱里翻出谢沉霜临走前留给她的那块玉佩。
玉佩通体无暇,触手温润。
叶蓁指尖抚摸了一会儿玉佩,将它放在那叠衣服上,深深看了一眼之后,便找了一把大锁,喀嚓将箱子锁上了。与其一起锁上的,还有他们曾经那些美好。
做完这一切,叶蓁重新又躺回了床上,这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山里向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几日正值农忙,大家早早就起床去地里割麦子了,村里没了平常那股吵嚷劲儿,叶蓁醒来时还有些不习惯。
她下床推开窗,第一眼看见的,是院中的石榴树,再然后,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蓦的,裙子突然往下坠了坠。
叶蓁垂眸,就见狸花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正蹲在她脚边,用爪子扒拉她的裙子,喵呜喵呜叫着。当初叶蓁同谢沉霜走之前,将它给四婶养了。
“你是知道我回来了,所以也回来了么?”叶蓁笑了笑,将狸花猫抱起来往外走。
此时天刚破晓,山里弥漫着薄雾,枝头上露水莹亮发光。
叶蓁抱着狸花猫走到石榴树下。
她走时,这树榴花开的正艳。如今再回来时,当初的榴花,已成了一颗颗小果子,小巧精致挂在枝头,像藏在绿叶间的小灯笼。
“喵呜~”狸花猫盯着一个方向,哀怨叫了声。
叶蓁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
窗边廊下,那些谢沉霜曾经最爱待的地方,眼下空荡荡的。
叶蓁抬手摸了摸狸花猫,同它解释:“他回家了,以后,就又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喵呜~”
叶蓁揉了揉狸花猫的脑袋,像是在同狸花猫说,也像是在同她自己说:“你不适应也得适应,他不属于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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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霜日夜兼程的赶路。
青羽心里还在纳闷,京里那边的来信,都是他念给谢沉霜听的,最近也没急事啊,谢沉霜这么着急回京做什么?可主子的事,非他一个下属敢置喙的。
这天夜里,他们难得宿在了客栈里。
夜里用过饭后,谢沉霜突然问:“云州那边可有书信传来?”
“有,云州刺史来信说,已将叶姑娘平安送回春水村了。”
“把信给我。”谢沉霜伸手。
青羽立刻将信递过去。
谢沉霜看不见,便用指腹在信纸上一点一点摸索。青羽看见这一幕,眼皮猛地跳了跳,心里蓦的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六月初一,谢沉霜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上京。
马车一路低调驶回谢家,谢家人早已得了信,在谢沉霜进府前,便已将下人全都支走了。只有谢家大夫人戚蓉,并谢家二爷谢博仁,在厅堂上候着。
戚蓉一身酱紫色折枝裙,云鬓高髻,雍容端庄坐着,目光频频看向外面。谢家二爷谢博仁坐在下侧,眉心紧蹙,长了一嘴的燎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外面骄阳似火,树上蝉鸣不止,叫的人愈发烦闷。
“来人!”谢博仁被吵的心烦,正要让人将蝉粘走时,一转头,就看见谢沉霜回来了。
戚蓉立刻站起来。
谢沉霜从外面进来,冲他们行礼:“母亲,叔父。”
谢博仁的目光,落在谢沉霜身上,虽风尘仆仆,但神色平和沉稳,出去一趟,倒是没落下君子端方之态,谢博仁在心里赞许点点头。
戚蓉走过来,眉眼关切问:“大郎回来了,眼睛可好些了?”
“劳母亲挂念,眼睛目前尚不能视物。”
“还是不能视物?”谢博仁蹙眉,刚才谢沉霜进来时如履平地,谢博仁还以为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却不想,竟然还是不能视物。
谢博仁立刻站起来,语气肃冷:“来人,拿我的帖子,去请裘太医过府一趟。”
他们正说着话,管家匆匆跑进来:“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急召大公子入宫。”
既是陛下急召,自是耽搁不得,谢博仁便让谢沉霜先进宫了。
宫里这条路,从小到大,谢沉霜走了许多遍,如今即便是看不见了,凭借过往的记忆,他依旧能走得十分平稳。
宣帝一看见谢沉霜,便快步过来,迎面捶了谢沉霜一拳:“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自你失踪后,整整三个月,朕日日夜不能寐。”
谢沉霜是宣帝的伴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比旁人亲厚许多。在谢沉霜面前,宣帝也懒得维持君王的稳重。
“让陛下忧心,是臣之过。”谢沉霜温润笑笑,就要向宣帝行礼。
“行了行了,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要讲究那些俗礼了。”宣帝说着,转身往回走,“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这段时间,朕简直是忙的焦头烂……”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哐当一声。
宣帝下意识转头,就见谢沉霜身子晃了晃。
而谢沉霜面前,一个铜香炉翻倒在地。
直到此时,宣帝才注意到,谢沉霜的眼睛黯淡无光。宣帝面色微变,当即吩咐:“来人,传裘贺知立刻来见朕。”
侍从在外面应了声,便飞奔而去了。
宣帝又折返回去,皱眉道:“你还是看不见?”
谢沉霜进来行动如常,宣帝还以为,他的眼睛已经好了。
谢沉霜笑的有些无奈:“陛下,今天您是第二个,问我这话的人。”
宣帝:“……”
“既然看不见,你为何不早说?”
“陛下您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