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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一千夜(64)

作者:羞月牙 阅读记录

下一届比赛设置在三年后,她不一定还能再参加。

而无论往后恢复得多好,琴技也难以回到最好的时期,也许,受伤前的水平就是一生中最高的山峰。

现在,她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石膏沉重地挂在身体上,这让她每一刻都感到很难受,却又必须忍受。

她不想安置钢板。

假如手腕里有了一块钢板,以后还怎么能演奏出自由的乐章?

·

面色苍白的蕾娅守坐在病房内,背对着窗边阳光,黯然神伤道:“对不起,我应该阻止你去的。”

病床上的人还未接话,蕾娅又接着说:“但是,我仍然无法理解,当时你怎么能做出……”

“哎,请不要说我愚蠢。”

白绒及时打断对方的话,右手把玩着床头的鲜花,语调轻松道:“蕾娅,在那样一种紧急情况下,面对一把好琴,多数小提琴手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尽量护住——这是本能反应,来不及思考的。我也没办法啦。”

见蕾娅神色沉重,她想了想,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解释:“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帮我的姑妈抱小侄女散步,经过台阶,走下倒数第二级阶梯时,脚底不小心踩空了……其实,只要我按紧急情形下的习惯来张开双手撑在地上,就能避免受伤的,但我没有撒开手,因为真正的本能反应是不可以让小孩受伤,所以在反应过来前,就抱着小孩直接跪下了台阶——啊,当时膝盖竟没有碎掉,真是神奇,不过之后留下了两团很深的淤青,过许多年才消除……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有些本能反应是没办法改变的。你不要埋怨我笨。”

蕾娅扶着额头,叹口气,“我怎么会埋怨你?应该是我的错,也许,如果我陪你去……”

“没有关系,我其实很庆幸双手买了保险呢,看来我很有远见!”

白绒笑,对方却笑不出来。

蕾娅叹气,望着她,苍白容颜在室内冷白灯光下更显病恹恹,看起来简直比白绒还沮丧,白绒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安慰对方了。

欧佩尔趴在病床边,摸摸那只完好的右手,“莉莉安,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后者拿起水果吃上两口,漫不经心道,“对了,蕾娅,暂时别通知纳瓦尔这件事,记得吧?昨晚手术前我已经提醒过你。”

“我记得,不过为什么?”

女孩移开目光,盯着墙面吞吞吐吐道:“你知道的,他最近忙……而且这没有必要,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我现在只需要等康复就行了。三天后等我出院我再亲自打电话告诉他,好吗?我有话想单独跟他聊。”

蕾娅面露犹豫,“可这件事需要解决。”

还能怎么解决呢?

白绒一听,半玩笑半正经地板着脸,“你如果先告诉他这件事,我马上给你表演我怎么气晕过去。”

“?”

蕾娅困惑地看着这女孩,无法理解她的思路,起身,果决道:“好,不用等安德烈了,我自己现在就去解决这件事。”

·

白绒没关心蕾娅后来去做了什么,事实上,她已经不再关心发生的事了。

两天后,她在卧房里匆匆将衣物整理好——用目前还能使用的右手,只带上最常穿的几件衣裙和身份类证件,盖上乱七八糟的箱子,留下法语写得歪歪扭扭的一封信。

天还未亮,她踮起脚尖,从古堡的一道侧门绕出去,拎着一个轻便的箱子离开了。

由于赶着乘飞机,走得匆忙,很多不重要的行李都没有带上,也来不及去邮寄,只能留下。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劳拉能帮她收拾干净,将遗留的所有物品通通清理掉。

·

其实手并没有那么痛。

刀刃在手腕上划过时的刺痛、麻醉作用消失后的持续性胀痛……都比不上她恍悟自己原来不是一个值得被喜欢的人时,那种滋味。

这夏天不过是一场醉酒,现在到了酒醒的时候。

她会离开他。

但她不会忘记他的。

再见了,古堡里的王子,优雅的王子,她永远也不会是他的公主。

她只是一个心理阴暗的,失去过记忆的坏女孩。

离开时,夏末清晨的雾气笼罩着美丽古老的城堡,河边杉树下的吊床被水雾濡湿了,铃兰花朵垂下露珠,灌木丛旁的木桌上空空荡荡。远处的葡萄园静谧无声,一轮月亮还悬挂在淡蓝色的天幕上。

花园里,这季节最后的玫瑰衰败地垂在栅栏外。

最灿烂的夏天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没事啦大家,下一章开始会试着写轻松搞笑一点。

第51章 、秋天

天暗了下来。

推开朝街的窗, 可见傍晚的老城渐次亮起桔黄色路灯,照亮了满街巴洛克式的白色建筑。

红白色的有轨电车划过雨后湿漉漉的地面, 将热闹的人群从一处带往另一处。

白绒深吸一口气, 感觉到冷冽的新鲜空气灌入了肺腑,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仍然裹着被子,懒懒趴在窗台边,半阖着眼。

街上的人们都穿着温暖秋衣, 色系均是棕褐色、焦糖色、卡其色一类暖和颜色, 缓解了城市深秋的冷寂感。

她喜欢天黑下来的过程, 尤其是在这种阴雨绵绵的秋季傍晚,等待街上的灯变亮。

这是一座被森林包围的城市, 充满历史、音乐与绿化,显得古拙而典雅。音乐是它的灵魂,花朵是它的气质,但这两样东西白绒现在都没有。

阳台上的花盆里空空如也, 室内一角放置着落满灰尘的琴盒。

许久, 她才披上外套, 下床, 走到昏暗的客厅里去。

屋内没有开灯。

街道上的亮光洒了进来,照在桌椅、沙发、地毯上, 一切都ᴶˢᴳ*很干净整洁,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

以前, 她也曾在无数次演出的音乐厅享受过热情温暖的掌声、芬芳美丽的鲜花, 夜里归家, 却面对只有自己一人的公寓, 这种感觉早就习惯了。

但这时候是会想家的。

只是她无法面对家人, 既不能告诉父母发生的事, 也不可能回国。

过去三个月,嗜睡症倒是一直没犯过,可她开始失眠了。而且天气越来越冷,最近她患了伤风感冒,简直是祸不单行,每天像游魂一般活着,白日昏昏欲睡,夜里辗转反侧。

入夜就失眠,无法避免。

但她应对这种状况已经有了经验:只要能勉强入睡,就一定要努力睡,哪怕多睡上两个小时,第二天醒来总会感觉状态好一些。

“咔啦。”

撕开药片的包装后,白绒站在桌边扣出一粒药,倒出水壶里的水,用半杯温凉的水把药吞了下去。

然后,她回房打开台灯,在桌前给格鲁伯教授写信。

今年因为特殊原因,PG大赛时间居然从一贯的秋季推迟到了年后1月底举行,决赛时间则是安排在2月。

这冥冥之中仿佛是命运的一种指引,一种暗示。可是,白绒不确定还有没有机会了。

那把琴彻底损坏,幸好她在格鲁伯先生家中还存有一把小提琴,是一个意大利的古琴协会在几年前的MHH大赛后对她获得银奖的鼓励,资助了一把价值百万欧元的斯琴供她长期使用。只是,由于她习惯用自己那仅值几万美元的旧琴,便一直把斯琴存放在格鲁伯先生家的保险箱中,平时只在大型演出中使用。

看来这是一份幸运,假如三个月前毁的是斯琴呢?她可不敢想后果。

糟糕的事还不止发生在琴上。她从巴黎来维也纳时,登机前由于带了太多松香,被安检收了。那些都是日产优质松香。所有烦心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哎——”

给格鲁伯先生写完充满谎言的信,白绒重重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

这位老师最近忙于巡演,在她的隐瞒下,还不知道她的手受伤了,更不知道她向学校申请了休学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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