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62)
六百多万的拨款,换一个名额。
在这一刻没有绝望登顶,也没有歇斯底里。他居然觉得好笑,一无所有的他值六百万。
留在记忆里最深刻的那句话他至今还记得,寒门难出贵子。
他的自尊已经被折磨得所剩无几了,身姿也挺拔不起来。
像被大雪压断了的枯松,落入尘土还要被践踏入泥。
短短一年,薄言以为来到加德是未来的起点,却没想过离开时至暗才刚刚开始。
不愿意再面对一次对方怜悯的目光。
在第二天下午,他拨通教务处电话,用沙哑的声音说:“是,我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一首《梦醒时分》送给薄总。
第44章 贪心
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的游戏。
乐意让你入局的时候慷慨大方, 等到腻了,像对待垃圾一样随意踢到一边。
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一脚踢开而惶惶终日,这样如意料中一样的结局终于让那颗心坠了下来, 落在原本应该属于的位置。只不过,也有意料之外的难受。
薄言回到邻市, 辞退护工, 重新租了一间两室的屋子。
白天打各种各样的零工,晚上挑灯复读,还要照顾中了风的老人。
好在这次抢救及时, 不算太严重, 除了手脚不灵便、说话不清晰,好像也没什么额外的冲击了。看到他迅速瘦削下来,老奶奶握着他手,很心疼。
“怎么……不去上学?”
“会上。”薄言拍拍那双苍老的手,“您放心。”
老太太含糊不清地说:“奶奶有钱。”
她所有的钱就是储蓄本上不到五位数的存款, 捏得皱巴巴的塞进薄言手里。他看了一眼, 嗓间苦涩:“嗯,我会好好上。”
第二年, 他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
第四年, 他以最好的成绩保送北美top1读研。
读研的那段时间,薄言遇见了故人。
“你不是去沃顿了么?”庄思邈问,“所以, 是和那位大小姐分手了?”
“没。”再次听到她的名字, 心里没再起波澜, 薄言淡声道, “没谈过。”
庄思邈似笑非笑地说:“哦, 那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庄思邈说:“我们那时候打过一个赌。赌你们什么时候分道扬镳。”
“那确实可惜。”薄言冷笑道, “这个赌局没法开。”
庄思邈和加德的其他同学不太一样,他很少提到过去那段时间,所以薄言与他相处得还算融洽。他们巧合地在一个研讨小组,跟着同一个教授干活。
因为家境优越,庄思邈不需要勤工俭学,他多余的时间就帮薄言弄弄资料,整理整理数据。而相应的,薄言会替他完成课题作业。
当初在前后桌的时候关系并不亲近,到了异国他乡反倒走近了许多。
慢慢的,高中的事也会加入话题。
只有一个禁区,庄思邈很识相地不去触碰。
直到那天,庄思邈得知家里出了事。
他匆忙回国,一个多月后回来又是酩酊大醉。
薄言去他家送课题资料的时候发现他,把人从浴室捞了出来。
跟落水狗似的,浑身湿透,吐了一地。
难闻的气味钻满了卫生间。他没来由地想起多年前混合在自己身上,大巴车和医院消毒水复杂的气味。在他印象里,这种味道象征贫穷,是他最想摆脱的味道。
胃里一阵抽搐,薄言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人拖了出来。
庄思邈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下颌青灰,眼睛却滴血般的红。
他呜呜咽咽,努力睁眼想看清来人。待到看清,才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死死拽住薄言的领口。
在混浊的气息里,庄思邈咬牙切齿地说:“薄言,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恨温家。”
薄言垂着眼,面无表情。但他知道颤动的长睫出卖了他的心思。
庄思邈手上越来越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他脖子里。
半晌,他恶狠狠地说:“怎么样,合作吧。”
这几个字在烂醉的人嘴里格外清晰。
薄言拍掉他的手,慢慢支起身,居高临下看了庄思邈很久。他扯了下嘴角:“说说,你有什么计划?”
***
计划很简单,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只要攒足足够的资本,就能引诱温家入局。
拥有一百的时候,会想如果拥有一万就好了。
拥有一万,会想如果变成一百万,那真是高枕无忧。
拥有一百万,心里继续想着的是一千万,一个亿,十个亿……
没有人能挡住利益的诱惑。
如果有,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利益不够丰厚,不足以撼动人心。
这件事多次得到证实。
一条金矿变两条时,温瓷也停下过脚步。
倘若一条航线变两条三条呢,谁又不会动心?
数年前的预案一步步走上正轨。
为此,他们不断完善,把那个饵做的无比漂亮,哄骗温氏集团进入这轮投资。
所有引他们入局的回报,都是这些年押上全部身家得到的。
比起多年前在学校之间做出选择,这才是真正的孤注一掷。
从回国的那一刻起,就停不下来了。
四月中旬的某天,温瓷在家族群里看到章合泰斥巨资拿下南美航线的消息。
距离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
唯一能推断的是投资顺利,回报可观。所以他能一点不心疼、这么迅速地预先拿出一笔资金,对南美航线下手。
群里最新的消息,还是在对这条新航线进行展望。
不过好景不长,五月对他们并不友好。
除了庄思邈这件事,温瓷得到的另一个消息是因为南美调整了外贸政策,短期内,最起码是未来三年内,这条航线将血本无归。
政策调整很突然,谁都没有料到。所以不可能责问任何提出要买这条航线的人。
劳伦斯把这条航线卖出,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了什么,还是恰好躲过。
总之占了幸运的那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最近群里鸦雀无声。
章合泰的高谈阔论也不发表了。
如果一定要选一件事安慰一下,那应该就是最近的投资还算顺利。不至于让他背上足以让老太太斥责的锅。
但其实,最近同样因为投资,章合泰已经隐晦地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把庄思邈单独叫到办公室,指着其中某行数字:“这怎么回事?这个月的收益率你让我怎么拿去股东会给股东们看?”
“章总,最近国际市场变动比较大。航线的事你也听说了,受此影响有起伏很正常。”庄思邈客客气气地回道。
“不提航线还好。”章合泰冷哼出声,“你看看航线弄成那样,我还没说呢!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件事一定,务必,在结束前把回报率提上来。”
庄思邈温顺点头:“我会尽力想办法。”
因为投标航线的钱是预支的,如今又摆明了已经血亏,章合泰急着要把亏空的钱补回来,语气也比平时着急:“薄言签的那份合同你知道吧?小庄,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
“是,我知道。”庄思邈眼皮低垂,“就是因为知道我们都搭一条船,所以在这期投资报告拿到手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给您看了。老太太都不知道,股东当然都不会知道。”
“你什么意思?”章合泰挑眉。
“我只是觉得我们总是要把成绩做漂亮的。没必要把不漂亮的拿出去让他们指责。您说对吗?”
话是说到章合泰心坎里去了。
他踌躇片刻:“如果股东主动提出要看这期投资报告呢?”
“您能拖则拖,实在不行……”庄思邈提议说,“那笔本应该有的月息我以私人身份帮您填上,先把眼前的事圆过去。不过下个月我就真没办法了。”
这样的事闻所未闻,饶是章合泰也感到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