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19)
因着到底是军营重地,赵苓韫只停留了数日便离开了,那时她道:“待有一日拨云见日,你我姐弟相处之日尚且良多。”
却不想,再见面,已是天人永隔。
少年人对于无常变故总是不相信的,纵使赵苓韫在幼时已然经历过秦王府的覆灭,可那时毕竟有“赵泽瑜”替她几乎挡下了一切流言蜚语,又替她撑起了一个安稳的家。
直到现在,她当真见到了弟弟的尸体,才发现原来世事无常本就是不讲道理的。到这时,那些在路上一直因着一线希望而不曾外放的情绪才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她忽而万蚁噬心一样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周徵和“赵泽瑜”在屋子外听得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周徵道:“你不进去吗?她现在应当需要你。”
“赵泽瑜”手指伸出,似乎想拉开门,可还是放了下去,摇了摇头:“现在韫儿应当不会想见到我。”
周徵倒也不再多问,他对秦王的一对儿女也没什么关注,将她接来已是为了“赵泽瑜”破格了。
“那行,你此次回朝打算为何,何时动手?”
“我本来打算攻下北燕之后便南下入京城动手,但现在需得变动一番。”
“我攻下了北燕,此等赫然功绩皇帝必定忌惮我的声望,不过旭儿过世,我回京后会意志消沉,足够陛下打消戒备了。”
“如若不出意外,我消沉期间,赵泽恒会再度生事,不过就算无事我也会让他生事,陛下会更加厌恶他。正巧我已是亲王,攻下北燕陛下必得赏赐,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太子之位。”
“我在南祁布置大抵需要一年,一年后我会夺下南祁帝位,向大启开战。”周徵接道:“而你封太子,对大启有更大把握。”
“赵泽瑜”点头:“你开战前告知于我,我会发出太子手令将南境守兵调走,将南境城防图交给你,望你尽量少杀守兵百姓。”
周徵觑了他一眼:“我还当何事,这些将来都是我治下之人,我又不是杀人魔,没事闲得杀人玩吗?”
“东海前任将领之前被我收拾了,现在这个我有过几面之缘,能力心性中庸,出了自己辖区的事他不会管。”
周徵默了下,这时候是当真确认这人本来真的是给造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对大启四境驻军了如指掌的。
其实照现在这个趋势,当初“赵泽瑜”计划时也能推演出即使皇帝对他有些忌惮,但这太子之位最终也会是他的,他只消等上个一段时间,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储君,进而成为皇帝。
可他偏是一身反骨,绝不肯按照皇帝的意思来,必得要自己抢过来,根本不管自己在史书上声名如何,只要一个随心所欲,要一个顺心遂意,要一个因果有报。不愧是他周徵看重的人,这份气魄,这份睚眦必报的劲头,就是爽快。
周徵道:“那么你们京城的禁卫军还有现在这里的定北军呢?”
“赵泽瑜”道:“禁卫军我特意没有多加整治,如今其中仍有几乎半数都是混饭吃的各家少爷,剩下的那一部分有这一群拖后腿的少爷战斗力能有五成就不错了。”
“赵泽瑜”目视前方,从周徵的角度看那双眼睛毫无波澜,显得竟是有些格外薄凉:“我在京城,陛下战时还是比较信任我,你一路破竹无人能敌,打到京城下时陛下应当会让我执掌京城防卫。到时我会让他们放弃抵抗,若是真有那等当真违抗我令,对大启无比忠勇的,也只好杀了算了。”
周徵有些意外:“你不是一向最体恤最心疼你手下这些忠勇无比的兵吗?怎么,禁卫军中的你便不心疼了吗?”
“赵泽瑜”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要改朝换代,一统天下?这天下,从来便不是儿戏,不见血怎能将腐朽而错误的时代拔掉?”他身上的血煞罪孽已然无比厚重,又何尝差这一点了?
周徵拍了两下巴掌:“你可真是越来越合我口味了。”
“赵泽瑜”端详了他半响,周徵道:“怎么,是终于发现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了吗?”
“没什么,只是这几日脘腹胀痛,有些干呕,上不去下不来,十分难受,但看到你就能助我上去了。”
周徵:“……”这孙子一天不挤兑他能死吗?
不能硬收拾这人,还不能软收拾一番吗?周徵拧他耳朵的手伸出了一半,“赵泽瑜”就好像背后有眼睛一般地道:“至于定北军,你不用担心,如今北燕已然攻下,陛下不会让定北军继续存在的。陛下大概会将其中不超过三成的人归入西域驻军,从此北境只余城防守军,剩下的给足赏赐陛下便会让他们归家的。”
“定北军刚立了大功,你们皇帝就这么解散定北军,他这么道貌岸然看重名声的皇帝,这么明目张胆鸟尽弓藏的事他会干吗?”
“刚回朝时他自然不会说,但过几个月朝臣中有的是会替他说的,北方再无敌人,定北军在那里也确然是浪费兵力,提出来也不算突兀。到时他免了士兵们剩余时间的兵役多多赏赐,还会有很多文人对此歌功颂德称赞陛下宅心仁厚、薄赋轻徭、心系将士呢。”
“跟随我时间久的这些将军恐怕也会明升暗贬,被分配到各个我不方便调动的地方。”
周徵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老皇帝当真是个老狐狸,不过他面前的这个才是真蛟龙,倘若不是慧极必伤,南祁也不够这家伙玩几年的,哪轮得到自己捡了这个漏得到他的一力支持?
他正想着,“赵泽瑜”忽而道:“其实皇帝若是按我所说的这般做,也是无形之中帮了我一把,否则若定北军军制未除,到时南下救驾,我还当真无法向他们解释为何我会一手覆灭大启,我也无法面对他们。”
带领他们在北方同北蛮浴血奋战十多年深得他们信任的主帅,最后却是引南祁入境,将整个国家颠覆的罪魁祸首,这也未免太荒谬了些。
看着他轮廓分明,这几日又萧条了许多却比从前感觉更加深沉厚重,周徵忽然觉得,纵然他这些年利用那人留下的势力,又不断扩大范围,将南起无数官员的弱点亏心之事拿捏,在这种纵观天下的眼力之上与“赵泽瑜”也无法相比。
“你为何会选择我?”周徵终于问出了这一句:“你说他们不配,可我都不曾入朝,整日不务正业,按照你的想法,我觉得我也不是很配。”
“赵泽瑜”笑了下:“我说你配你便配,或者你便当我实在没人选了才找的你吧。”
说罢他便将气急败坏的周徵撂在后面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为何选他呢?虽然也算是不得已,但也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从知道周徵有一次为了一个县城中的百姓对南祁皇帝服了一次软后,“赵泽瑜”便知他那些什么他人与我无关之类的话也做不得太多数。
他会善待这天下百姓的,动乱之后,这天下需要有一位仁主。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施舍给我的我才不要,老子就是要谋反
第166章 第一世(六)
班师回朝本该是一件喜事, 不过全军上下倒没有不长眼的跑到“赵泽瑜”面前庆贺的人。
“赵泽瑜”身着一身素服,人憔悴了不少,不过威严还在, 也不曾因为此事耽误军中之事。
他用余光看了后面一眼, 捕捉到一抹白衣倩影后便不作声色地进了马车, 这是他头一次在军中动用特权。
他在躲韫儿, 他当日说得十分轻巧,可他发现自己仍是个懦夫。倘若韫儿不怪他, 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可若是韫儿怪他, 他想象了一下,还是难免心中会泛起绵密的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