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12)
礼部侍郎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不敢得罪这位戎马一生的洛帅,职责所在,却也不能让八皇子被气得当众失了态,正欲打个圆场,便听赵泽瑜道:“洛帅凯旋,父皇龙心甚悦,自然会让我大启功臣正衣冠以祭天地论功勋。只是这吉时不过午,便还要请洛帅下令速随我前往天枢台。”
洛振远幽深的目光扫视过赵泽瑜,时常受到柳明修审视,洛帅终归是战场上的人,便是再用兵如神,也比不上文人那柄刮骨刀搅弄风云。
故而赵泽瑜丝毫不以为忤,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安分极了,不松不紧,就好似对面不是杀伐决断的铁血统帅一般。
洛振远再想给皇帝脸色看也不会拿军中将士的归国礼开玩笑。不过一刻钟,军营已然整理完毕,方阵整齐肃穆。
赵泽瑜忍不住赞叹一句:“定北军诸将士果真令行禁止,有这样军纪严明的军队驻边,果真是我大启福音。”
听他这般说,洛振远本觉得他是惺惺作态,转眼看去却见他面色一片肃然敬佩,想到从登基后从未来过天枢台的陛下,倒无端生出些感慨,也没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多谢殿下。”
谢什么?赵泽瑜没有问,洛振远此刻的神情似乎与那日他在江湖上看热闹曲终人散后一个老者长叹时的怅然重合了。
江湖之义、军中热血,又都是何时散尽的呢?
一路沉默,至天枢台时不过巳时。
赵泽瑜与洛振远并排登上天枢台,这里刻录着自太宗以来所有的对外征战,胜败尽数如实。
赵泽瑜气沉丹田,少年人清朗的嗓音中此刻多了些低沉,像是坠入时光的洪流一般:
“白云悠悠,苍狗不驻。
风雨飘摇,民安得赎。
兵戈噬人,不归身误。
乌啼革裹,卫国惧无。
北原狼子,掠我妇孺。
犯我河山,其心必诛。
大启将士,同心力戮。
大胜还朝,千秋不枯。”
一旁的侍官端着六盅酒上前,两人各执一盅,赵泽瑜开口道:“第一杯,禀我大启先祖,定北军与北原一战,俘获北原王子阿克鲁,扬我大启声威。”
低下兵士齐声大喝三声,两人饮下此杯。
再度执一盅酒,洛振远面向台下三万将士:“今次随我归都者,伤残、报丧、告老、探亲者众,尔等同袍者,葬身北地无数,第二杯,祭我大启牺牲兵魂。”
赵泽瑜执第三盅:“诸位皆是我大启英雄,第三杯,敬诸位将士,入城后,定北将士,陛下各有封赏。”
万岁之声一片,礼数也已成。
洛振远方才的动容又原封不动地冰了回去,皮笑肉不笑:“殿下可真是好气度,准备十分充足。”
毕竟是兄长的舅舅,赵泽瑜能不冲突便不冲突:“不过是兄长提点,拾人牙慧罢了。”
倒把洛振远噎住了,他这边再怎么阴阳怪气,比不上自己傻外甥心胸宽广至此,再讽刺下去就是不给泽瑾那个小兔崽子面子。
一时间,堂堂定北军的统帅憋得好不憋屈,心道等回去就收拾泽瑾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他面色不善:“泽瑾倒是向着你。”
赵泽瑜没忍住嘴角微微提起,难怪说老小孩,洛帅倒是和兄长赌起了气。
他悠悠地袖起了手,满是愉悦。可那又怎么样呢?兄长不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弟弟吗?
作者有话要说:泽瑜:哎呀哥哥,你这么帮着我你舅舅不会生气吧。
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哥哥。
第10章 陛下您可真棒棒啊
上万将士还朝需同兵部、户部交接,赵泽瑜不欲在众人前与当朝元帅过多瓜葛,便带着礼部的人先行回去复旨。
临走时户部尚书对着他微施一礼,兵部侍郎大人倒是头顶青天鼻孔朝上无视了他。
赵泽瑜:“……”
他突然对皇帝是不是真的喜爱二皇子产生了怀疑。
当时在凤仪宫门口宣召,陛下相当于在不经意间扇了皇后一记耳光,陛下后来去没去哄人赵泽瑜不知道,反正结果估计皇后娘娘没消气。
这两日他已然在宫中遭遇了无数的巧合事件,没什么大事,就是恶心程度堪比老鼠,不知皇后是不是闲出鸟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朝廷上兄长与二皇子的势力分庭抗礼平衡数年,正值洛帅回朝的关键时刻,双方摩拳擦掌正是踌躇满志一触即发,皇后插不了手闲得无聊估摸着也是寂寞了点。
城门近在眼前,赵泽瑜骤然回神,长吸一口气,接下来这位犯了邪的皇帝陛下才是重头戏。
赵泽瑜和这礼部侍郎甫一走近勤政殿,看门的小太监便殷勤地过来请安:“殿下和于大人来了,奴才这就去通报。”
一早便感觉出来陛下对他并非纯然的善意,赵泽瑜已然做好了在门外候着的准备,却不想不多时便得了传召。
这还是赵泽瑜第一次进勤政殿,门口拱卫着四大神兽的雕像,在上午明媚的日光中愣是透出一种不容冒犯的冰冷威严。
殿门口的黑甲侍卫戴着铁面具,像是一群黑无常,随时索人的性命。旁边的礼部侍郎大气不敢喘一下,文人的小身子骨一步三颤,赵泽瑜都怕他哪下把自己活活憋死。
他和颜悦色地轻声细语道:“于大人,我是第一次在此殿中面见父皇,一会儿若有何地方禀报不妥,还请于大人包涵补充。”
陛下在内殿,赵泽瑜也不怕这些黑甲侍卫原样禀报陛下,他只想顺利应付陛下,叫他能看清自己不堪大用的本质,赶紧放他躲回兄长的羽翼后。
他再也不想还有像这次这般成为陛下控制兄长的棋子的事情发生。
说不清是为何,他每每想到这般,心脏就会不由自主的抽痛,体内每一根弦线都在高声震荡着不知名的恐惧。
说来也怪,这位只比他这个半大少年高一点手无缚鸡之力的于大人听了他这话竟然挺起了腰板,连轻颤的牙都收敛了许多,就好像突然长出了一根脊梁骨一样。
赵泽瑜看着这位于大人眼中一点点地泛上了些许慈爱,觉得这位大人可能是在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搞错了什么。
不过,竟然意外地不让他感到反感。一切有些许地方像兄长的人他都不会反感。
到了内殿,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上,赵泽瑜顺势跪下去将自己所有的气势撤得一丝不剩,浑身透露着软弱与不经事的气息。
他叩首禀报:“禀父皇,归国礼已然完成,儿臣前来复命。”
皇帝按了下眉心:“振远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余光确认了陛下是真没带其他任何情绪,赵泽瑜对陛下的脸大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觉得幸好洛帅不在这儿,不然搞不好要弑君。
刚给人了一个没脸,转头便知己至交一样地亲亲热热叫着人家洛帅的名字,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来?
“回父皇,儿臣只看到两位大人好像与洛帅还有正事要谈,便先行回来复命了。”
于承梁在一旁补充道:“回禀陛下,是户部孙尚书与兵部贺侍郎。”
皇帝在一旁的折子里翻了两下,拿出一道折子看了下,“对了,朕本来叫他直接入城,兵籍的事让下边的人去办就行,可他倒给朕上了道折子说军营一群粗人,他不放心。”
像谈天似的,皇帝语气轻松,似是打趣道:“你们看看,这他说别人是粗人,就他自己不是账册都看不明白的粗人似的。”
于承梁哪里敢接关于洛帅的话,赵泽瑜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洛帅为何不先入城拜见陛下还不知道?陛下倒是给个台阶哪怕是中空的都能下来。
皇帝自说自话倒也不尴尬,缅怀时光似的:“振远呐,这些年在边关聚少离多,朕有数年不曾见过他了,这年岁大了,总感觉身上不舒坦。”
赵泽瑜例行公事地答道:“父皇春秋鼎盛,却也要注意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