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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纸鸢(38)

作者:星河蜉蝣 阅读记录

第22章

许鸢被疼痛侵袭得意识模糊时,隐约记起,曾有人对她说过——谢盈朝对女人,并不温柔。

书桌不算光滑,她光洁的背部反复在上面摩擦,蹭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可无法分辨出那味道来源于哪里。

也许是擦破了皮正在流血的脊背,也许是被谢盈朝咬过的锁骨。再也许,是正被他扼住的脖颈。

他的手掌不是利器,也并不锋锐。可当它贴上来的那一刻,许鸢觉得有一丛虚幻的尖刺扎破了她的皮肤,扎根生出怪异的藤蔓后,拉她坠入了让她失重的深渊里。

她数度难以呼吸,几次觉得死神之手就垂在桌沿,只要她稍稍一勾,就能把它握住。

浮沉之间,她回忆起初到庄园的那夜,谢斯止站在玫瑰花田边吸烟。

他动作干净利落,眼底清明,丝毫没有烟鬼眼中的迷醉。

他告诉她,谢盈朝是天生的猎人,他喜欢带着猎物气息的女人。

——纤细、柔软,能被他轻易征服,却不会转头反咬他一口。

世俗上他拥有的一切给予了他足够的魅力和认可,他无需凭借征服一个女人来证明什么。

因此,对于不听话的猎物,谢盈朝并没有耐心。

可既然是猎人,也不喜欢完全不会挣扎的死物。

谢盈朝是个很矛盾的人,这种矛盾导致了他很难找到合心意的女人。

许鸢曾问过谢斯止,如果谢盈朝也把她当成不听话的猎物呢?

少年笑笑,告诉她不会。

相较于其他女人,许鸢就像造物主专门为谢盈朝定制的伴侣。

无论外貌,还是爱好,她都完美契合了谢盈朝对于女人的审美。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忍耐一些东西,看似柔弱,实则柔弱里隐含了坚韧和倔强。性格使然,她对于自己的处境有清楚的认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却也不会完全失去自我,完全屈从于他。

这正是谢盈朝所喜欢的矛盾。

许鸢既不像那些畏惧他的女人,视他如恐怖的魔鬼,也不像那些讨好他的女人,一味迎合。

她多数时间里是温顺的,可当感觉到不适与过度的疼痛时,她也会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那点力气对谢盈朝而言不算什么,他轻松地将她按住。

“谢先生……”

“叫我什么?”男人眼眸染上了暗色。

“谢、谢盈朝……”少女柔软的唇瓣间吐出破碎的声音,“你别……”

谢盈朝吻住了她的唇,堵住她剩下的言语。

就像被困锁已久的猎鹰,既已进入了狩猎的荒原,就不会因为任何召唤而停下翅膀。

他嗓音里蕴着磁性的沙哑:“你不快乐吗?”

“许鸢,我等这天等了很久,别叫我失望。”他轻吻她的耳垂,“乖一点。”

温柔的嗓音,强硬的语调。

许鸢无法逃离他的掌控,只能忍耐。

忍耐痛苦,忍耐着淡淡的血腥气,以及一丝不知哪里飘来的焦糊的气味。

疼痛包裹了她,她试图关闭自己的意识,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却在某一刻,察觉到那带给她痛苦的、深深楔入的东西离开了。

她睁开眼,谢盈朝站在一旁,衬衫的纽扣敞开,细微的汗珠滑落在紧实的胸膛。

他眼睑阴沉地垂着。

玻璃书房外,浓烟四起,大火将夜幕染成了一片橘黄。

庄园里的玫瑰田是相连的,书房四周也被佣人布置了很多花草。

火势很快就蔓延了过来,火舌蹿腾,热意汹涌,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来越浓。

佣人在奔走救火,人声鼎沸。

谢盈朝将一旁的西装外套披在许鸢的身上,声线压低了几个度:“我找人送你回住处。”

他轻吻她额头:“火势控制之前,不要乱走,我会担心的。”

……

谢盈朝珍视玫瑰花田,不是因为他对玫瑰这种植物有什么特殊情结。

只是因为他喜欢那颜色,绚烂、艳丽,能让他想起很多往事。

在谢氏这样的家族里,从小就要进行掌权人的选拔、培养,这是一条外人无法理解的艰辛与残酷之路。

谢铎他们只是作为备选继承人,并不能窥见太多。

但谢斯止偶然听庄园里的老人提起过,谢盈朝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满是阴霾。

他是家族里最优秀的孩子,无论智商还是心性都远超同龄人,一部分是生来带的,另一部分,是后天培养的。

作为一个家族的掌权人必须要有绝对冷硬的心肠和绝对稳定的情绪,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摒弃私人感情,如机器一般将家族的利益置于最上。

因此,小时候,谢盈朝的父亲曾对他进行过许多次的情感剥夺。

譬如,父亲会在生日时送他一只小狗。

在第二年的生日,再递给他一把匕首,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宠物。

譬如,父亲会为他找来许多同龄的玩伴,等他们感情渐深后,再一一将他们送走,又或是当着他的面阐述孩子们在庄园里犯下的过错,皮鞭的声音、孩童的哭喊声令他不忍,可他每求情一句,那些小孩受的惩罚就会越多。

再譬如,父亲会强行将他按在死去的母亲面前,逼他去触摸那冰冷的满生着尸斑的尸体。

他告诉他,一个人的生命太脆弱,只有一个家族的生命才能长盛不衰。他还告诉他,人不能被感情困束,否则难成大事,所以,他的母亲不能活着。

玫瑰花田之下埋葬了许多东西。

谢盈朝的小狗,谢盈朝幼时的朋友,谢盈朝的母亲,谢盈朝手上的罪孽,还有谢盈朝的过往。

他也曾因死人而感到恐惧,也曾因鲜血而颤抖,也曾在夜里辗转难眠时痛恨过父亲。

可当他成年之后站在了家族权力的巅峰,回想起当年父亲的话,竟然自心底产生了一丝认同。

如果他是一个柔软懦弱的、被感情左右的人,如果他没有残忍血腥,令人恐惧的手段,那这些年起伏的危机,无数的暗潮,足够将他吞噬千万回了。

父亲去世很久了,他这一路走来再没人见证,于是玫瑰花田就成了最好的见证者。

哪怕花田下枯骨累累,他也很愿意让它继续在庄园里盛放。

时刻提醒他,当年父亲说过的话,时刻提醒他,他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没有人敢去碰谢盈朝的花田,除了那个少年。

半年前,他夜里毁掉了大片的玫瑰田。

事后,告密的佣人莫名其妙被花瓶砸伤,谢盈朝没有发作。

今晚他又发疯,直接把那片花田烧得干干净净。

谢斯止身上还有淡淡的汽油的味道。

他站在谢盈朝的面前,和从前一样,唇角挂着散漫的笑容。

“告诉我这是意外。”谢盈朝目光锐利。

对于这个少年,他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的感情能力已经薄弱到无法计量。

别说他们的身体里只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就算是父母离世,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地知道,谢斯止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了。

从他进入庄园那天起,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位置,从不做逾越的事,也从不说不该说的话。

要说哪里不平凡,那大概是遗传他母亲的美貌基因,总之,是个漂亮、却不会让人感到威胁的少年。

即使曾经发生的一些事件指向他,可最后也都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了。

联系到一个月前,少年因为谢文洲口中“爆炸”的话而对他出手的事,谢盈朝并不想一上来就为难他。只要他继续没有存在感地在庄园里做他的废物小少爷,谢盈朝不介意和他玩玩兄友弟恭的游戏。

“我说是意外。”少年淡然地与他对视,“你会信吗?”

谢盈朝蹙眉,因为他看到了少年唇边的笑容变得有些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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