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则(48)
于是温郁从病床上爬起来了,他往手上戴各种各样的名表,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几道疤,有时他看得烦了,干脆找个手套捂上。
于是后来很多人都知道,那个温家终于回来的小少爷,一年四季都戴着一双黑色手套。
知道的人不会问他为什么,不知道的也不敢问。
告别林羡清的第五年,温郁终于学会了他爸那一套,成了『规则』之下的祭品。
他不说话也不笑,公事公办,记下了他爸定下的所有规则,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每一天好像都一样,生命是一条横线,每个点在纵向上都没什么分别。
温父终于舍得松了公司一半的权利给他,那次是他久违地对他笑,说着:“欢迎回家,儿子。”
可是这里不是他的家啊,他的家可以是春花巷,可以是那间破烂的出租屋,就是不能在这里,在埋着小霹雳尸骨的那个别墅。
温郁心里想着,他好像没有家。
作者有话说:
(高亮)不可以伤害猫猫!!小霹雳没死没死!!后面还会回来的!!
第39章 珠算
◎她喜欢的是十八岁的温郁。◎
秋天来得很快, 刚去林老爷那儿过完暑假怎么天气就立马凉下来了。
林羡清大学毕业了的这几个月跟几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准备办一家珠算教育中心,但目前各方面的计划都还没定下来,几个人忙前忙后的,比读书时准备论文材料还要伤脑筋。
几个人今晚约好在一家大排档聚餐, 林羡清到得最晚, 秋风吹得她两条腿直打颤, 她下意识捂了捂大衣, 缩在桌子边上。
朋友王可心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伸手递给她:“要不你先穿着, 待会儿走的时候再还我。”
林羡清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就穿这点儿行吗?”
王可心很无所谓地扯了扯领口, “姐穿的可是羊毛衫, 刚买的,总得拿出来炫炫。而且我刚喝了酒, 身上躁着呢。”
她说着, 拉开一罐青岛啤酒推给她:“要不要试试, 喝几口好歹能暖和点。”
林羡清笑着摆摆手,她从小到大都没碰过酒, 小时候被林老爷管着连汽水都喝不了几口,后来就习惯喝白开水了,明明才二十来岁, 却活得像个老干部。
“那你想喝什么?我去马路对面那家便利店给你买。”陈少彦说。
陈少彦比她小不了几岁, 这年跟她报了一个大学, 才刚大一。
一开始林羡清没想让他参与这个计划, 毕竟还在上学, 但是陈少彦很坚持, 甚至说自己可以一分钱不要来当免费劳动力, 几个朋友当时就打趣她问弟弟是不是跟着她来的。
所以,在陈少彦说出这句话后,林羡清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一遭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正主很淡定地咬下串上最后一块羊肉,利落地把签子扔进桶里,擦擦手后站起来说:“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吧。”
林羡清还没走出大排档,陈少彦立马拎着外套站起来跟上她:“我去付钱吧,说好今天我请客的。”
这人怎么甩也甩不掉,之前别人一问他他就摸着脑袋说:“学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话说得实在言过其实,当年她不过就把录音笔给庄羽听了,听陈少彦自述,他妈从那以后再也没对他怎么样了,估计也是被吓怕了,开始心疼孩子了。
但是实在要感谢的话,当时的计划是那个人提的,录音笔也是那个人买的,林羡清不过是像个小丑一样跑到他面前装可怜,憋了几滴眼泪出来。所以他怎么也不该感谢她,而要感谢“那个人”。
——告别的第五年,林羡清已经不敢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她明明记得他,却又害怕想起他。
大马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车,黄的灯白的灯交织在一起,晃得人眼睛疼。
夜里起了风,林羡清的头发被吹得乱飞,旁边的陈少彦还很关切地问:“学姐你冷不冷,要不先把我的外套借你?”
林羡清还没回答,他就作势想把外套往她肩上搭,林羡清皱了下眉,侧着身子抬胳膊挡了下,“不用——”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林羡清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口。
那一刻她恰好抬眼,从拥挤的车缝中间,从各色各样的灯火里,她看见了“那个人”。
时间好像要凝滞,林羡清连眼也不眨,嘴还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来,耳边汽车的喇叭声在轰炸,冷风刮得她耳朵疼。
她就那样看着,温郁西装革履,被一群夹着公文包的老板环绕,几个人轮流跟他握了手,送出手中的礼,一行人在大街上告别。
几个老板上车后,温郁赶走了自己的司机,手里还拎着那几个人谄媚他而送的名贵酒品。
下一秒,青年眼都不眨一下,把所有礼品都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顺带着把手上跟人握过手的那只手套摘下一起扔掉。
温郁扔完后用湿巾擦手,再抬眸的时候,两人对视,他视线冷淡,只是几不可闻地眯了眯眸子。
仅仅一瞬,他又毫无波动地垂眸,眼睫再也不抬一下,转身就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好像不认识她。
他还是很奇怪,赶走了自己的司机,偏要坐出租。
在林羡清怔愣的这一分钟里,红绿灯刚好跳到绿灯,路面的斑马线被空了出来,陈少彦的外套已经搭在了林羡清肩膀上。
出租车刚刚发动,林羡清往前跑了几步,肩上搭的衣服滑落在地上,林羡清拦了后面一辆出租,关上车门的时候看见陈少彦蹲下去把衣服捡起来,大喊着她的名字。
林羡清告诉司机跟前面那辆出租车走,司机问她要干嘛,林羡清愣了一瞬。
“......跟男朋友吵架了。”她撒谎说。
也许每个司机都有着丰富的情感经历,司机大叔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老神在在地劝告她:“感情嘛本就是分分合合,小姑娘可不要太卑微,如果不是自己的问题,千万不要屈服,男人都是越宠越坏。”
林羡清觉得这个说法很别扭,心里怀疑他如果面对着一个男乘客会不会就说“女人都是越宠越娇”。
前面一辆车在一条没人的小巷口停住,林羡清跟着下车,看见小巷外边是一所小学,旁边就是网吧。
她明明看见温郁下了车的,却找不到他的人。
林羡清磨磨蹭蹭往巷子口探了几眼,巷子黑漆漆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倏地,巷子里传来清脆的一声,林羡清看见温郁正靠在墙边,单手拨开一支打火机并摁开。
青年的眉眼融化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温郁眼都不抬,声调平直冷淡:“你要跟到哪里去?”
林羡清就那样看着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没有可以说的话。
“我就是见见你。”她说
温郁一撒手,唯一的光源灭了,视线又是一片昏暗,林羡清只是听见他说:“那你见过了,还有别的事吗?”
声音冷淡,语气毫无起伏,熟悉的声音说着她不熟悉的话。
气氛凝滞几秒,温郁突然恍然大悟般想起来什么,“对了,我之前是不是许诺过恋爱十一天后你可以向我要钱?你是来讨这个的吧,要多少呢?”
林羡清的脚踝裸露在秋风中,冻得颤颤巍巍地抖,她声音有点不稳:“我没要你的钱,我当时要的是真相。”
温郁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摘了手套的那只手被他揣在兜里,西服的款式衬得他身形更颀长笔直,看上去确实比以前更矜贵了些。
他的眉眼在路灯下隐隐约约被照亮了几分,一双眸子漆黑深沉,见不到一点儿光。
温郁歪了下头,好像很迷惑地问:“林柏树还没告诉过你吗?你可以回去问问。”
他抬了腕表,视线耷下看着指针,嗓音礼貌又克制:“抱歉,我时间很紧,没空聊了。”
温郁抬着步子往街边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说:“别再跟我的车了,我会很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