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151)
如今一场见不到头的风雨,终于掀翻了他所有伪装。
顽劣和强酷下面,除了茫然,别无其他。
甚至连绝望和难过都没有。
只有茫然。
前辈们并不吝啬向后背传授经验。
于是外公说:“所有的下一刻之于此刻,都是下一个,都是另一个。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这不是你们学过的知识吗?”
游令还是懵。
外公如同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托盘里油垢很厚,看上去脏脏的,凑近了才能闻到里面的油香,火光摇曳,并不耀眼,但却清晰,恒久,温暖。
游令忍不住贪恋这一点温度。
他小心翼翼地往外公身边挪了挪,手臂擦到外公外套布料时,发出一声不适宜的声响,他不可控制得僵住身体。
僵得哪哪都难受,却不愿意往回挪一分。
外公倒是没注意这一点细微,他笑了笑,继续说:“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记住它,并走过去。
“是记住,不是介怀,是走,不是迈。
“游令,你妈妈并不恨你,我是做父亲的人,就像我从不恨你妈妈一样,就像你外婆从不恨你妈妈一样,我们只是担心,
“你妈妈也一样,她很担心你。
“担心你生不逢时,处处不如愿,步步不得意。
“更担心你,求不得安稳和健康。
“你折磨自己,并不会让我们觉得,你很懂事,不需要我们动手就能自行把自己解决掉。
“你平心而论,我们要的是这些吗?
“每个被你伤害过的人,要的是你用伤害自己,来以恶抵恶吗?”
“游令,”外公扭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想要面对,意味着愿意长大。”
“自我愿意的长大,是好事。”
可有人是被迫长大了。
那个风雨里,毫无征兆的一场悲剧。
逼迫着一个小姑娘一瞬长大。
他晃了神,问出口:“好在哪儿。”
自我愿意的长大就不痛苦了吗?
他踩过的淤泥,踩过,就不存在了吗?
“好在,”外公伸出了手,粗糙却温暖的掌心搭在游令手背上,他声音沉沉,宛若大雾中,晨起的钟鸣,“长大,意味着有想要承担的责任。”
“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在无尽的失去里,你开始有了拥有。”
作者有话说:
六十六个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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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失眠情况严重吗?”
医生温和的声音唤回游令飘远的思绪, 他缓了缓神,点头。
“食欲呢?”
“最近一般。”
“上一次有过轻生念头是什么时候?”
诊室里片刻安静。
窗面很干净,能够清晰地看到树叶摇晃, 偶尔有飞鸟掠过, 窗面留下淡淡的痕迹。
天气不好,没有落日, 时间点一到,窗外颜色一瞬灰暗。
游令从窗户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也看到自己身处何处。
不大不小的诊室,横竖平直的办公桌,整理有序的文件资料,贴墙而立的书柜。
忽然风从一角掀起,没一会儿便有点滴雨痕落在窗面上, 痕迹蜿蜒曲折, 游令在那一道道痕迹里, 看到在邻市,刚和外公谈完话的自己。
那会儿也刚下小雨,他看着车窗发呆。
蓝星从跑车上下来, 踩着高跟鞋过来,敲开窗户,先跟外公打声招呼, 然后跟游令说:“在这等着我。”
说罢不等游令说什么, 转身进了陵园。
她和那些亲戚朋友前后脚相遇,两方人擦肩而过,自始至终, 蓝星都没有扭开脸看过那些人一眼。
直到蓝星和武月的儿子擦肩而过, 蓝星看到他手里的花, 微微一笑,伸手。
小孩儿不懂事,再加上有大人的默许,花已经被他糟蹋得没眼看。
蓝星长得漂亮,常年高马尾高跟鞋,气势很强,和武月不相上下。
小孩儿害怕她,战战兢兢地看向武月。
武月没什么好脸色,“是你的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蓝星充耳不闻,只看着小孩儿。
小孩儿吓得嘴一咧,把花往蓝星手里一扔,扭头就钻进武月怀里。
武月直接骂:“蓝星你有什么病!”
蓝星轻笑一声,抬手顶了顶墨镜,这才赏脸一样看了武月一眼。
“我还行,”蓝星神色不变,“倒是你,年年偷别人的东西,下次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哦。”
“你!”武月气得不行,“你才偷!”
蓝星不再理会,转身离开。
因为这个插曲,武月都没带人和外公打招呼,上了车就走。
游令在车上看了全程,等他们一辆一辆离去,他才抠了抠手,低声说:“是我自己挣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