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8)
我由是对他又多了一份敬意。
此后几日都大概如此,我预感潞城许家之事非常急迫,不敢耽搁,和九枝一刻不停赶路,累了便趁空闲抓紧研习我爹要教我的那些术法,慢慢也掌握了不少。
九枝读书比我快得多,他那本他不消多久便读完了,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写画练习。
一日他沉思许久,忽取过纸笔,写了行字:“娘子,日后若有人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该如何作答?”
我头也不抬。“你又不会说话,笑就行了,我来替你解释。”
“……”九枝点点头。
不过他倒提醒了我。下山前,我娘亲嘱咐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教任何人知道九枝是妖,我自己一个捉妖怪的,身边跟着个妖怪,很难说清。
但我也不想说九枝是我夫君,这如何是好?
对了,不如就说他是报恩来的吧。
就说他四下云游,从俱无山下过,遇了危险,我和我爹娘救了他,他为了报恩,就从了我了,现在跟着我走南闯北,做我的小跟班。
哎呀我也太聪慧了!
虽然这“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事,从来只有女子会做的,哪有男人这样做。
但这样一说倒也有趣,况且又不算错,毕竟我娘亲不给他浇水,九枝也化不了人形。
于是我心里也踏实了。
这样日夜兼程,五日后,我和九枝终于到了潞城。
潞城比我家山下的镇子大许多,至少它有城墙,有四面城门,城门外还有兵士盘查来往之人。
给盘查的兵士看了符节,顺便问了问许家所在,领头的兵士听到许家这两个字,突然紧张起来。
“你们是许家什么人?”他问。
“是……故友。”我随口说。
“故友?”兵士上下打量了一阵我和九枝,“哟,那你们可赶紧去吧,去得晚了,怕是就见不到咯。”
这又是从何说起?
但我也懒得同他废话。他还了我符节,给我指了指路,我又带着九枝往城内赶。
据说这城在本朝只是座不起眼的小城,可毕竟好过一个镇子,城里井井有条,人看上去也整齐些,只是我无心细细打量。许家在城东,似是城内富足之地,但快到时我心头一紧,感到周遭气氛不太对。
九枝也感到了。他拉了我衣袖一下,示意我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没说话。靠近许家,发现左右邻舍已经搬空,一片萧索之象,看样子还是匆匆搬走的。
许家是个不小的院落,竟然也门户洞开,只能隐约察知院内还有人居住。
我扶着许家大门,探头看看,院里生满荒草,似乎久未有人打理。
“有人吗?”我大声问。
等一等,又接一句:“我是俱无山李家的!”
正对院门的堂屋里,很快传出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少顷,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从屋内冲出,眼窝深陷,还未见到我就连声高喊:“先生可是来了!”
他应是太慌乱了,竟未听出我是女声,出了门看见我,愣在当场。
“姑娘是?”他问。
二
“我是李修德的女儿。”我说。
不消说,对面该就是许家当家了。他神情困顿,盯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有灵吧?”他勉强笑笑,“家父和令尊早年通信时,提到过你。”
“那令尊……”他越过我向门外看,好像我爹就躲在我后头一样。
“啊,我爹他来不了,”我说,“他……腿脚不便,下不了山,只叫我来的。”
“可是……”许家当家脸上略过一丝失望神色,“姑娘如何能……”
“我爹把一身本事全传给我了,我来也是一样的。”我唬他。
九枝斜睨我一眼。我暗暗踩他一脚,让他别说话。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告诉许家当家,我一共才学了三四天吧?
许家当家还是将信将疑,但我都已经来了,断不可能再叫我回去,于是他面上有了些光彩,把我往院内迎。“快快进屋,”他说,“旅途劳顿,姑娘应该也累了。”
我和九枝一齐向里走,他这才发觉九枝的存在。“这位又是?”他问。
“他是我爹娘救下的男子,算半个徒弟,”我已在心里练过几遍,这套说辞说出来毫不脸红,“现在跟着我,给我帮忙的。”
九枝气度不凡,还带些神秘,许家当家这次倒是毫不迟疑就信了。“原来是李先生的徒弟,是我怠慢了,看兄台的举止,一定学有大成吧?”
九枝面带尴尬。我强忍着没翻个白眼,只管走进堂屋内。
堂屋内和院落里几乎一样破败,不知有多久没打扫过,我刚一跨过门槛,眼角瞥见不远处有动静,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位女子,怀抱一个孩子,躲在另一扇门后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