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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灵(79)

作者:烟波人长安 阅读记录

离开这两户人家,我又去了秋家。

可我没见到人,只看见两扇紧闭的大门。

隔壁邻人说,秋家已搬走很久了。自张伯远入了内阁,早年间张家提亲织锦,被秋家逐出门的事,遭人翻出来议论,对这家人冷嘲热讽,不堪其扰,秋家便举家搬去了平州以东的苍州,距今已月余。

张家倒是彻底扬眉吐气。来时路上,我见到一栋宏伟大宅,像是新建不久,问了旁人才知道,这是张伯远位极人臣后,城守牵头,为张家父母盖的。

意欲如何,当然不用说。

据说此次平州府派兵极快,也是因为张家父母住在这里,不敢怠慢。

两相对比,我忽然觉得很讽刺。

重情的女儿家饱受苦难,薄情的郎君却平步青云,一朝显赫。下山来所见,比比都是。难怪我私塾里的先生要我多念书、寻个好营生,他一定也懂的。

心里不舒服,离了秋家不知该去哪,正发愁,就看见如慧和尚从远处走过来。

他也瞧见我了,但假装没看见,低下头就要折返。

“如慧!”我大喝一声,几步跑过去。

和尚无法,只好做出一副才发现我的样子。“有灵姑娘,你醒了。”他讪笑着说。

“和尚躲我呢?”我问他,“我早就醒了,你不去看我?”

“不不,没有,”如慧说,“贫僧近日……忙于超度之事……实在找不到时间。”

“你少来,”我一下戳穿他,“元卿都和我说了,超度昨日就结束了,你就是在躲我。”

“我……”

“怎么,答应我的事,又后悔了?”我揶揄他,“至于吗,我又不是官府的人,只是好奇你看着大慈大悲,却如何犯下杀孽,我还能抓你投官不成?”

如慧面色尴尬。“贫僧不是不愿说,只是……”

“只是什么?”

沉默半晌,和尚叹口气。他带我和九枝走入一户荒掉的人家,在破败的院子边坐下。

“也罢,”他说,“身为出家人,该当一言九鼎,便告诉你吧。”

十年前。

那时候的如慧还不是和尚,他叫方无鸿,家在唐州,离这里很远的东北方,紧靠着隔开北人和大嬴的渔江。

家里两个孩子,他是大哥,另有个小他两岁的妹妹,名唤莺巧。

方无鸿二十岁那年,莺巧出嫁,嫁去了邻城一户人家。是方家一门远房亲戚做的媒,说那家男人脾气好,会照顾人,万里挑一的好郎君。

无鸿不舍,但女大当嫁,何况那家给了很多礼金,方家穷困,方父方母说,有这笔钱,就能给无鸿娶个妻子,家里香火,便不会断了。

莺巧嫁过去一年,给家里来了封信,言说自己过得顺遂,家人勿念。

可无鸿隐约放心不下,找个由头,去了那边城里看她。

起初,那家人推说莺巧生病,不给他见。无鸿等了几日,也没见莺巧病好,更没见那家府上有郎中出入,愈发生疑。

他少时习武,有些身手,便趁夜潜进府邸,找到了妹妹。

眼见的,却是遍体鳞伤的莺巧。

原来那家男人好酒,醉了便性子大变,稍有不快,便对莺巧拳打脚踢,婚后又迷上花坊,莺巧若劝阻,少不来又换一顿打。

那家人都看在眼里,只是言语上劝一劝,反倒说莺巧上门一年有余,肚子里没个动静,受气挨打也是活该。

周围管得严苛,莺巧又怕父母哥哥担忧,由是从不曾提过。

直到无鸿来这里前几日,那家男人又在花坊享乐一夜,喝得醉醺醺回家,莺巧心有不快,顶了两句嘴,男人起了暴戾,竟把莺巧捆了,吊在房里打。

这一打,就打了半个时辰,谁也劝不住,也没人当真要劝,后来莺巧昏了过去,家里人怕出事,才把男人拦下来。

无鸿大怒,要出去找那家人理论,被莺巧死死拉住。

莺巧说,男子打妻子,都是见怪不怪的,反而若是他们怪罪起来,休了莺巧,方家全家都要丢脸。且无鸿今日帮她出气,等无鸿走了,男人恼羞起来,变本加厉,又该怎么办。

她道男人平素不喝酒时,对她还是关照有加,日后改了就好了,尤其如果她怀了身孕,有了他的孩子,男人总归会收敛。

无鸿无奈,只好先行归家,进家后立时和父母商议,断了这门婚事,将莺巧接回来。

没料却被他父母一通臭骂,说他做哥哥的不懂事,已出嫁的女子,便是夫家的人了,何况那男人家给了那么多礼金,莺巧又迟迟不怀身孕,自然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哪有娘家插手的道理。

无鸿见劝说不了父母,便暗地里盘算,将家中的礼金偷出来,退到那男人家,换回莺巧,如若那家人不肯,他就找个夜里,把莺巧偷带走,大不了兄妹一起远远逃掉,不再回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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