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夜(158)
我当时看着她在床上难受,我心里就想要是我能替她就好了。不当妈时候不明白,真有了孩子才明白,自己这条命算个什么,真能抵,我真想换她回来。”
陈母说着又哽咽起来,粱晏偷偷侧身擦去眼中的两滴泪。
“后来结果下来,虚惊一场,人人都说她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有大运气……可谁又想到……”
这一晚断断续续,粱晏陪着陈母看了一本又一本的相册。她好似也跟着一起度过了晚姝过往的26年。
两天后,天渐蒙蒙亮,陈家亲戚来人来接她们去灵堂。车上买了些干粮给她们俩吃,陈母吃不进去,粱晏劝着,多少吃些。这些天没怎么吃东西,不能再把身体熬坏了,她若再倒下,陈父一个人更应付不来。
陈母听劝,吃了半个包子,粱晏又看她喝了半杯豆浆,自己却什么都没吃。
粱晏跟着陈母进了灵堂,先火化再告别。粱晏看着晚姝躺在棺木里,身上穿的是一件连体的纯白裙子。入殓师把她装扮的还是那样美丽,同她以前一样,娴静地停在一处不声不响,似乎只是在睡一觉,明天还会起来。
她看后退去隐藏在众人深处,看着陈家父母站在一旁,等待人们的吊唁。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握手,有人哭、有人木然,有人匆匆而过,有人轻车熟路……
那晚陈母同她说起,晚姝是晚上生的,出来两个月后就看出那样子生的极好。她父亲说今后一定会是个美人,所以叫她晚姝,却不想美人香消玉殒。
粱晏想起她们相遇的第一日,见到晚姝那个黄昏。粱晏走进寝室,晚姝正迎着夕阳在窗边梳头,正背对着她。她的头发长如瀑、堪堪到腰间、像丝绸一样清顺。她当时便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标志的人儿,再见她回头向她莞尔一笑,我叫陈晚姝,以后叫我晚姝就好,声音轻轻柔柔。
粱晏霎时想起李清照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而今日她看到灵堂之上,白花高悬,盛放的花只要开着就终有凋谢一日。
大概晚姝不属于这尘世中的花儿,所以不要凋谢,她便随她的神明抽身而去。从此永远灿烂、永远娇柔、永远生长。
火化后,只剩下一把骨灰,祭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陈母死命抱着拿盒子,久久不肯撒手,陈父抱着陈母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抱着,眼里也盯着那盒子。
粱晏不忍再看,走出门外,风起,吹乱她的额间发。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生命这么容易就消逝。
晋卿安排的人一直在等她,要接她回去。她心里乱着,不知该怎么办,让他先回去,只说自己要陪在这里几天,不用看着她了。
那人不敢违背晋卿的意思,偷着打了个电话,晋卿知道她心里难受,不勉强她,只让人悄悄跟着。
粱晏同土行孙请假,土行孙知道她和这个室友关系一向不错,准了她的假。只说让她节哀,后边还有答辩,别坏了心情。
她留着一直陪到头七,陈母逐渐缓过来,接受了女儿已经去的事实。陈父为人内敛,心中痛万分,但也只表现一二、家里若是他也倒了,只怕是要真散了。
老两口一瞬间老了不少,粱晏看在眼里,安慰的话这些日子来来去去,也早说不出了。临走前,取了些钱,偷偷放在晚姝房内。
她自知再待下去也是无用,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辞别后,在街上闲荡,不愿回陵州,也不知道该去哪。走走停停,想起杨师傅,左右无事,便去了那边。
她到院门前,看见有一辆卡车正往上搬着一条长桌。她避让工人,小心向院内去。
院中的花又开了,春来秋去,一年胜似一年。那时相伴二人、今日却形单影只。
她站在院中,听见游廊上有人说笑,四目对视,两人都怔了一瞬。
粱晏先发应过来,“这么巧。”
林洁笑着向她走去,杨师傅也看见她来了,招呼她去里间坐着等他,又招呼杨大娘给她端杯茶来。
粱晏拿着茶也没去里面,杨师傅看她一眼,摇摇头叹了声气,说了声人世无常,让她节哀。粱晏没说什么、宽慰笑笑。林洁和她站在一起,杨师傅看她二人认识,也没多陪,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两人坐在院中的椅子上,茶还温着,林洁看着工人来去的身影说道:“自从你给我定制了这里的家具,我就一直心痒,正好搬了家也打算重新做一批新的,就来这了。”
“杨师傅手艺很不错,应该能用很长一段时间。”
林洁听她讲话有气无力,又思及刚才杨师傅的两句话,“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