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夜(157)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尚如花,却永远停在了如花之季。而为人父母,却要在漫长的岁月里,蹉跎独行。
这个三口之家,从今天起便永远缺了一个……
她看着陈母佝偻的身子,心里的那份沉重,重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不敢去见。她怕见了就是真的再也不见,可她也怕见不到,她的满心愧疚再乞求不到她的原谅。
陈母擦干净脸上的泪迹,直起身子,“走吧,我带你去看她。”
那扇门开时,粱晏却不敢跨进去。陈母踽踽前行,陈父已经退了出去,看了一眼门口的粱晏,红着眼睛,没说什么只是点了头。
那白布没有盖严实,还露出晚姝的手,她的手一向红嫩,可今天却白的透明。
陈母只看了一眼,就支不住跪在地上,趴在晚姝的头边,眼泪一直流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粱晏快跑过去,扶着陈母。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晚姝,便僵在原地。
晚姝那样水嫩的人,这小半年,在这里,脸上已被晒得黑黝、嘴唇干裂着,只是嘴角还扬着。她就是这样的人,从不肯给人添麻烦。
粱晏一根手指小心点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不过是几个月,那时候的晚姝还对未来永远充满期待。她以为自己是浴火重生,可如今,这把火还是烧干了她。
外边被救孩子的家长带着人来看望,陈母被粱晏扶起,勉力招呼。那家长握着陈母的手,千恩万谢,却也知道再多的谢意,也换不来一条人命。塞了个红包,又将提着的果品送到粱晏手上。
陈父陈母是老实人,知道是女儿自己的选择,心中悲恸,也不忍苛责,只恨女儿福薄。那家人说了没两句,就匆匆离去了,步伐很快,却像是落荒而逃。
身后的门渐渐关上,粱晏透过缝隙,白布已拉上。人平整地躺在那处,似乎只是安静的睡着。
晋卿安排的人来询问陈家父母是否需要运输遗体回苏州,陈母已经主不了事,粱晏陪同陈父和人商讨。定下当日晚间便回去,陈父感激粱晏。粱晏心中只觉得是自己欠下的,她受之有愧。
晋卿安排了专机,到苏州时已经是夜里。粱晏在家陪着陈母,陈父一人和家中亲戚去守灵。
陈家二老自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了过去,颠簸了一路,一日也未休息过。陈母心中伤痛,加上连日的奔波,躺在床上,便睡过去了。
粱晏守着她睡熟,悄悄起身去了晚姝的房间。床上铺着的床单还是她那日来时的,枕边的园冶,还夹着书签。她翻过去,是枚花签。
她想象着晚姝躺在床边看书的心情,阳台上挂着的风铃,和她寝室里床头上的那枚是一对儿。是晚姝大二时候自己做来送给粱晏当生日礼物的。
晚姝送给她时念着一句诗,“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敲叩这一个人的名字,此起彼落。
你啊、以后一听到这个风铃声响,就是我在叫你了,这样你就永远都不会忘了我。”
那时两个人都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哪里懂得离愁别绪,想的都是草长莺飞,岁月连绵、只恨此身不能长长久久。
她倚着门框凝视旧物,外头刮过一阵风,铃荡起,故人归了吗?
她想得出身,听见屋外咣地一声,她赶紧推门出去。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陈母在卧房站着,脚下是散落的一个木箱子,箱子砸在地板上,磕出了一道痕迹。
陈母蹲下捡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声音平静,“有点累,拿不住东西了。”
粱晏过去跟她一起收拾,“您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到了白天还有的忙呢。”
陈母倚着床边坐下,打开一本相册,“睡不着了,我以后的日子还有大把呢,一场觉睡不睡又碍什么事?不像囡囡……”
陈母欲言又止,粱晏看她眼眶又红,赶忙把相册翻开,“这是小时候的照片?”
陈母收回眼泪,点点头,手上摸着一张照片,“你看这张多好看,是囡囡刚满百日时候。头上的这个小帽子还是我亲手织的,那会儿我坐月子每天除了伺候她,就是织这些东西。她长到五岁的时候,穿的毛衣都是我给织的。”
陈母又指着另一张照片,晚姝梳着两个小辫子,背着一个黄色的书包,身上穿着的是红色的小裙子。“你看这个是三岁时候去幼儿园,上学第一天,我在学校外边给她照的。别人家的小孩又哭又闹,她一点儿也没有,高高兴兴就去了。从小到大,学习的事儿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
“这张是她赶上非典那年,发烧了,我们全家都急的不行。她爸说认识个专家在北京,给人照了一张,连带着病例都发过去了。我心里害怕,怕是最后一面,就偷偷多洗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