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72)
他年少之时自视甚高,自认武功修为超安南山不少,又占了个大弟子的名头,便始终将玄母鼎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认为师父除了自己之外找不到更好的继承人。
哪知道师父竟然将衣钵传给了样样不如他的师弟。
他心中愤愤不平,想找师父问个明白,却偶然听见师父跟挚友议论他,说他武功虽好,为人却有些偏执,终究难成大器。
他说他难成大器,他就偏要成大器给他看看。
他本就憋了这一口气,更加上后来他妻子和姜采篱同时诊出了喜脉,姜采篱平安诞下一子,自己却经历了丧妻之痛。别人夫妻恩爱,阖家团圆,自己却只能独自抚养幼女。
堵在心里的这口气渐渐滋生出恨意来。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现在,他只想把安氏的一切毁个干干净净。
顾清泉见顾隐半点情分都不念,使的几乎都是致命的杀招,心下焦急,连连挥鞭去拦。
顾隐怒道:“女生外向,养你何用!”
断水剑芒微闪,竟是冲着他亲生女儿去了。
顾清泉显然没料到他亲爹竟会朝自己下手,出的还是杀招。她手中握着长鞭,心中却道:“我这条命是爹给的,这身功夫大半也是爹教的,现在他要拿回去,便拿回去罢。”
她闭了眼,竟是要引颈就戮了。
那剑却没有落下,耳边“当啷”一声,有人将断水给隔开了。
顾清泉睁眼,便见安松岳在他身旁怒目而立,手中握着的,竟是他许久不曾用过的“媚世”。
顾隐也没料到安松岳情急之下竟召了媚世出来,道:“你竟又能用剑了,好的很啊。”
安松岳满脸寒霜:“虎毒尚且不食子,顾族长也太过心狠!”
顾隐本没想取他女儿性命,本以为他这一剑下去,必有安松岳替她抵挡,而那小子手中只有一把古琴,他算好了安松岳的招数,琴破之后自己反手一剑便能割破他的喉咙,却没想这一击激得他使了媚世出来。
他并不解释,冷哼一声,道:“人没嫁出去,心就先嫁了,既是安家的人了,就先给你陪葬罢。”
安松岳一脸震惊,咬牙道:“疯子。”
顾隐也不理他,手中招式没慢半分。
安松岳许久不曾用剑,到底生疏,左支右绌,渐渐落了下风。
顾清泉耳边回荡着顾隐那句“陪葬”。她自小没有母亲,由顾隐一手养大,自然视顾隐为天为地,那曾想父女之间,竟有走到如此地步的一天。
她胸中大恸,直奔顾隐剑锋而去。
顾隐来不及收剑,这一剑,正中她胸口。
安松岳瞳孔紧缩,胸中似有千山万壑轰然倒塌。
他头上青筋暴起,从地上爬起,也不管什么招式不招式,提起媚世,一剑便将顾隐给捅穿了。
顾清泉扑过来时,顾隐闪避不及,刺中了女儿,心中万分后悔,所幸剑锋偏了半寸,应当不至于伤及性命。
他心中正忖度着这剑是拔还是不拔,谁料安松岳一剑过来,竟将他捅了个对穿。
鲜血混杂着真气,喷涌而出,他甚至来不及张嘴,睁大了眼睛瞪着安松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登时便毙命了。
扈西来眼瞅着顾隐毙命,心道不妙。
他的功力虽是突飞猛进,但毕竟差了些时日,更兼此时宋炎背水一战,使出的招数只求伤人八百,哪怕自损一千。此刻顾隐丧命,自己以一敌多,恐难有胜算。
他从脖颈中拽出一只哨子来,刚吹两声,一只大雕便寻声而来,他瞅准时机,翻身上了雕背,脚底抹油,便想溜掉。
宋炎也不去拦他,等那雕飞到半空,他食指一动,一颗珠子带着残影,直冲雕眼。
登时传来悲鸣的雕声。
那雕瞎了一只眼,在空中翻了两翻,堪堪稳住。
又一颗珠子飞奔而去,另一只雕眼紧跟着流出血泪来。
那雕两眼俱瞎,辨不出路来,在空中一边悲鸣一边盘旋。
扈西来紧紧攥着雕脖子上的毛羽,拼命想让那雕落到地上去,雕却吃痛,无论如何也不往地面上飞。
宋炎接着弹出了第三颗、第四颗珠子,却没有冲着雕身,反是故意偏了几寸。
那雕耳力尚好,被珠子穿空的声音吓破了胆,听见身旁珠子穿过的声音便闪身躲避,哪管背上还坐着个人。
宋炎看似没有章法地弹珠子,雕便没有章法地乱飞,甚至在空中打了几个滚。
在它翻第三个滚的时候,扈西来攥着一把毛羽,从雕身上掉了下来。
地上若是平地,他这一摔本不甚要紧,可地上哪是什么平地,那是他亲手设下的琐灵池。
他摔下来时心道不妙,提起一口真气直奔岸边而去,眼看便到岸边,脚上却沾上了琐灵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