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顾隐竟然将年少时胸中的这么一点不平记了这么多年，引得风如烈灭了安氏满门。

安松岳平静道：“顾族长，冤有头债有主，你虽然没有亲手杀害我父母，但我父母确实死于你的设计之下。我是他们的儿子，这笔账不能不算。松岳虽然不才，也不得不领教一下顾族长的剑法了，顾族长还是挑个时间罢。”

言下之意，竟是要跟顾隐约战了。

顾隐冷笑，道：“挑时间？不必了，就今天罢！”

说着，手中剑光一闪，竟朝安松岳刺了过来。

顾清泉听得心中五味杂陈，愧一阵气一阵，听到她爹说“不必了”，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哪料下一刻他便朝他使出了剑。

她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竟忘了挥鞭去拦她爹。

“断水”尚未到安松岳跟前，便被一道金色剑芒格挡开来。

宋炎将那扮做沈醉的人的尸首仍进了池里做垫脚石，飞身到了池边。

宋炎护在安松岳身前，朝顾隐道：“顾族长，你我之间也有账没算完呢。我跟你无冤无仇，不知顾族长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顾隐冷笑：“因为什么，我在戮仙台时不都已经一条一条念给你听了吗？”

宋炎摇头，道：“已经到了此时，顾族长就不要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了。那上头写的是真是假，你我都心知肚明。”

顾隐颇为玩味地看着他，道：“你知道我心知肚明，那你知道戮仙台下对你喊打喊杀的世家族长里头有多少人不是心知肚明的吗？”

宋炎愣了。

顾隐接着道：“没有的。宋炎，活到我们这把年纪了，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手。你以为真的有人在乎你是黑是白，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累吗？没有的。你知道大家为何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你而后快吗？”

顾隐叹了口气，颇有教小辈学做人的意味：“从你想尽办法让黑瞳结丹开始，你就在与世家大族为敌了。”

话到此处，宋炎已然明了。

之前钟鸣就曾告诉过他，他这般逆着既定的秩序行事，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必然被人忌恨。宋炎只是没料到，被忌恨的结果会如此惨痛。

顾隐当初在戮仙台上一条一条宣读他的罪状，他有口难言，觉得世人对他误解甚深，他恨不得说上一千一万个“我冤枉”。醒来之后，他虽然绝口不提戮仙台上的往事，可却始终对此耿耿于怀。他常在半夜惊醒，对着黑暗中的虚空发呆，想着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动接受这一切，而是拼命解释，证明自己的清白，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现在他明白了，不会不一样，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第37章

顾隐这一番话说得明明十分不讲道理，却居然让他有了几分释然。

他手上挽了个剑花，直奔顾隐面门而去。

顾隐凝神，召出断水正欲抵挡，星芒剑却自他身侧半尺略过，剑锋激起的水汽掀掉了他的发冠，剑身却拐了个弯，直直冲向他的右后方。

他右后方站着的是扈西来。

那姓扈的正躲在一边看好戏，哪料宋炎竟突然发难，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搁以往，这一剑必然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但自他到了邢辕山，将风氏的秘籍绝学翻了个遍，各种珍贵补药几乎当成饭来吃，再加上用锁灵池吸别人的内力练功，身上的功夫突飞猛进。宋炎这一击本是必杀之技，却堪堪让他躲了过去。

扈西来抚胸，道：“师兄，你吓着我了，咱们师兄弟之间过招，点到为止就好，这么凶干什么。你把我吓死了，可就没有人知道沈公子的下落了。”

宋炎不知他从哪里学来这一套阴阳怪气的腔调，心里觉得厌烦，皱眉道：“荡平了刑辕山，自然找得到一个人。”

扈西来摇头：“非也非也，找到‘一个人’还好，万一找的是‘半个人’，那岂不是吓死个人。”

宋炎心中一紧，知他东拉西扯，为的就是让自己方寸大乱，他紧抓着星芒，强迫自己镇静。

扈西来扭头冲顾隐道：“顾老头，戏看够了就帮把手，戮仙台的事儿可有你好大一份儿功劳，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的好师兄放过你。”

顾隐摸不准二人的功夫长进，本想隔岸观火，顺道摸摸两人的底儿，这会儿瞅着没法再装木头桩子，提剑直冲宋炎后心。

安松岳见状，忙召出琴来，隔开断水。

他自从知道顾隐在安氏的灭门之灾中扮演的角色，便知道他们早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只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还是下不了手。

顾隐是顾清泉的爹，是他叫了二十年伯父的人。

顾隐却十分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