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只锦囊，拿出锦囊里装着的东西。

果然，是那枚他之前挂在脖子上的金叶子，还有他认他做义弟时送他的那只平安扣。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锦囊里还装了一片袖角，那是他亲手从自己的袖子上割下来的。宋炎居然把它收了起来。

他呆愣愣地盯着那块袖角看了好久，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上面，他却恍若未觉。

他真的做错了太多，也真的错过了太多。

第33章

宋炎一直没有醒。

他好像铁定了心不想回来。那一点儿魂魄圈在他的身体里，始终没有归位，就连钟鸣也束手无策。

沈醉被他舅舅连哄带骗接好了断臂，索性搬去跟宋炎同住，养伤、看书、吹曲子，间或在宋炎耳边唠唠叨叨。

宋炎闭着眼，睡得很安详，一句话也不接，看起来倒像是沈醉疯魔了，整日自言自语。

沈醉半点不觉得自己在发疯，他每日过得悠然自得，翻两页书，吹吹小曲，养养花，跟宋炎说会儿话。他能从跟宋炎刚认识的时候扯到小时候，再从小时候扯到现在，讲的都是鸡零狗碎的小事，东拉西扯，居然还衔接得颇为流畅。

他还从瑞景祥定了两件喜服，两件都是新郎服，一件是比着他的身量裁的，另一件自然是属于躺着不醒的那个人的。

婚服就摆在他们的寝房，宋炎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一件是沈醉喜欢的样式，宽袍大袖，金丝暗线，灼灼的红色鲜艳欲滴；另一件是宋炎喜欢的样式，修身窄袖，没有花纹，是沉着稳重的暗红色。两件衣裳并排陈列在架子上，映得整间房都喜气洋洋的。

沈醉等了很久，等到他已经不着急了。宋炎能醒过来当然好，他要是不愿意再回来了，自己就这么陪着他，直到青丝化成雪，朱颜变鹤发。人间见不着，那就随便什么地方，碧落也好黄泉也好，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沈醉过得悠闲，药王谷外却并不太平。

宋璃已殁，扈西来彻底搬离了中正山。他并没有回扈氏祖宅，反而将刑辕山风氏的族人杀了个一干二净，自己搬到了刑辕山。

关于扈西来的流言四起，纷纷扬扬，甚至传到了药王谷。

有人说他将自己一个叫做秋心的侍女活剥了皮，将那剥下的人皮做成了灯罩，就放在他的书房。那叫秋心的侍女整整哀嚎了三日才断气。

有人说他四处搜罗蓝瞳美人，个个都是眉如远山，眼含秋水，他宠起来恨不得把人宠到天上，厌弃了就把人丢到蛇池里喂蛇。说起来那被丢到蛇池里的美人不过是偶然戴了一副面纱，不知道逆了他哪根筋，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还有人说他最喜欢吃做的不熟的肉，咸的下不了口的饭，后来这话越传越离谱，传到最后，竟说他茹毛饮血，跟野兽无异。

顾清泉听说了，知道他惦记着宋璃，已经有点魔怔了。

她自中毒之后，身体一直没有大好。那日听说宋炎被顾隐钉死在了戮仙台上，沈醉断臂脱离家族，直惊得她呕出一口血来，此后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好不容易知道宋炎还留着一缕魂魄，将养一段时间说不定能醒。她还没来得及替他们高兴，就听说宋璃身陨了。

恰好顾隐传了青鸟符叫她回长恨山，她一把便将那青鸟符撕成了碎屑，大哭了一场。

安松岳陪她在药王谷住了下来。

他们没等到宋炎清醒，却等来了一个人，是沈憽。

沈醉将人客客气气地请进门，吩咐人端茶递水，招呼得十分周到，一口一声“沈公子”，仿佛过来的只是一位姓沈的普通客人。

沈憽很发愁。自己这个弟弟小时候是只跟屁虫，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大哥，叫得他不胜其烦。后来几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像块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后面，见着他也是恭恭敬敬地叫兄长。偶尔露出一点孩子似的顽皮和亲昵，他都能偷摸回忆很久。

现在就连这声恭恭敬敬的兄长也没有了。

他看着沈醉，几次欲言又止。

眼见再不说话，沈醉就要端茶送客了，他才试探着说：“你知道的，父亲这个人向来嘴硬心软，他从戮仙台回去就病倒了，这几天才有了些精神。他这几日路过你的房间，看见你爱吃的饭菜总是愣着出神。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很挂念你。我这次来，见你安好，也就放心了。你的房间陈设还同以前一样，我每天都叫人打扫，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沈醉的神色。

他了解这个弟弟，从来不屑隐藏自己的情绪，喜也好怒也好都摆在脸上。可不知为何，沈醉听着他这一番话，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木着一张脸，倒有几分像宋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