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153)
“大人,莫让主子等呀。”太监着急地小声道。
祁峰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强撑着要起身,膝上一点也使不出力。
那太监扶起他,帮他拉起裤子。伤口触到布料,疼得他浑身发颤。
挪到房门外,祁峰瞧着透出温暖烛光的窗口,迟疑着不再举步。那太监见状忙轻声劝,“快进吧。”那太监轻声催促着,半扶半搀,终是把人推进房门。
轻裘软毯,淡淡的清香。那是他在公主府时,素日燃的香,因常服药,用它盖盖药味。因他常用,一回她来他房里闻见了,也说好,此后两人都用了同一种香料。
相伴,或许就是个习惯,就如这香料,用久了,便再撂不下。正如他的执念,她的执念,在心里藏久了,也成了习惯。其实,如香料般,燃了,化了,淡了,留下的,只有相伴的味道。也不错。可他以前并不是这么想的。
祁峰想到自己中了魔般的执著,眼睛全湿了。爱,就像火,焚情。他火烧火燎,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一丝不确定。如果他为王上,就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了吧。如果他换回祁峰的身份,便可以去一直伴着她吧。祁峰自嘲地笑笑,如今他成了摄政王,离登顶,只有一步距离,可在她心里,他仍是那个正君。身份再变,他还是他,她还是她。
他从前怎么就没想过这么透彻?
“大人,请沐浴。”几个太监过来,请他入浴间。
祁峰被扶到浴房。
浴间里,雾气蕴蕴,赵熙一个人靠在池里,微仰着脸,闭着眼睛。祁峰步子顿住。一年未见,她竟瘦了这么多,两颊微陷,眉头微皱。卸下龙纹大服的庄严,此时的她单薄得可怜。
太监过来,引他到另一边,隔了的屏风里,如此熟悉。沐浴,清洗,用药,玉势顶进去时,牵着身下的伤,他疼得浑身都被冷汗打湿,唇上全是忍痛咬的齿印。
待弄完,他已经累得几近虚脱。从屏风里出来时,池中已经没人,赵熙不知何时离开的。
“大人,请。”有下人扶着他,走回房内。
灯烛通明,赵熙倚在暖炕上,正在看书。
炕下置一矮桌,上面铺着笔墨纸砚。
有下人在矮桌前置了一个软蒲团。
祁峰拖着步子走过去。那太监替他除了浴袍。
祁峰微微胀红了脸。果然见赵熙摆了摆手,所有下人鱼贯退了出去。她掷了书,从炕上拿起一把长长的红木戒尺,走到他身后。
“默吧。想是你还不至于忘。”
祁峰抿唇。礼则,他默过百遍,自是熟悉。他艰难地撑着桌角,跪在蒲团上。蒲团虽然软,但膝上完全肿了,跪下时,疼得他浑身绷紧。
赵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身的伤,眸子缩成一点。
刀伤,剑伤,钝器,背上纵横着,没几处好肉。从腰往上,都是杖痕,太监们掌握着尺度,打了一上午,也没见红,可是伤全是里面,又紫又肿,煞为触目。
祁峰颤着手指,去拿笔。赵熙一戒尺打下去,紫胀处一下子被震裂,口子迅速渗出血珠,疼得他打了个冷颤。
“不用写,一句句背来听听。”赵熙戒尺压了压他的腰,示意他伏下身去。
祁峰似是没听明白,怔怔的。一戒尺追下来,又是一道血口子,紫胀处已经不堪打击,一尺便见红。赵熙停了一瞬,对着同一道印子,狠抽了几下。祁峰再硬气,也是又伤又病,软下腰,半伏在案上喘息。
“你想今夜都这样?”赵熙又抽了一下。
祁峰痛得咬破嘴唇。他侧目,看到赵熙脸上全是倦容,眸中还有水汽,形容如此憔悴,内心肯定是痛到难忍。祁峰微微闭上眼睛,启唇,沙哑着低声,“古云,人无礼则不立,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
沙哑的声音,又低又沉,和着戒尺的击打,一部礼则总纲缓缓背出,像静静流淌过的溪水,抚平赵熙的焦躁。赵熙戒尺停在半空,微微怔愣。正君是那么端方自持,摄政王冷硬跋扈,可似乎都不是眼前这人。顺从,服从,低到尘埃里。
是愧疚,是怜惜,还是……赵熙微微眯起眼睛。如此逆来顺受,是因为心底的愧疚,更是因为……他是要告诉自己,你要怎样罚都行,你要怎样都依从,只是你想知道的事情,万万不能,告诉你。
赵熙冷笑,泪浸在心里,“好,好,好,你还真坦诚。”她发狠地抡起戒尺。饱经杖打的皮肉递次裂开,鲜血顺着祁峰颤抖的身子,流到腿上。
赵熙一边狠打,一边咬牙,“于国法,你身为南华侍君,却私通燕祁,这是触犯律法的。于宫规礼则……你刚才也背了,你自己数数,违了多少条款?朕许你法外开恩,只要你道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