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也愕然抬起头,从来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周敬屿指间也僵了一下。
周浅山却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现在根本不懂什么叫作不幸,我那个时候却是真正的不幸。”
周浅山坐直了一些继续,“你们体验过没东西吃的滋味吗?只能在垃圾桶里翻东西,体验过睡在桥洞里面吗,只有些破塑料袋。”
“没有,都没有,你们都比我好命。”
“我一直到十四五岁,都没正儿八经读过书,后来有一些女人开始喜欢我,我才算是能吃饱饭,能有力气工作。”
“那个时候很乱,比现在乱得多,我就跟了一个大哥,每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浑浑噩噩的。”
周浅山说到这里,语气都很平常,眼角却细微地动了一下。
“直到我认识了你妈,你妈和那些女人一点都不一样,她不喜欢我打架,也不喜欢我去为她出风头,也不喜欢我卖命赚来的钱,不喜欢我做那些我原本以为对的事。”
“她只希望我学习,好好生活。”
周浅山说到这里,神色间闪过一丝温柔,那一刹那,让姜梨想到周敬屿看自己的样子。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周敬屿依旧冷淡地问,语气听起来却平和许多。
“她有钱,和同学逛街,我抢了她的名牌包,后来她们家保镖过来打我,就认识了。”
房间里很安静。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我开始学习,二十多岁考上了大学。”
周浅山弹了弹烟灰,道。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只是你不明白,从来没有被人爱过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地上的一只野狗,谁都可以过来踹上一脚。”
“没有人爱我,只有她爱我,可是。”
周浅山说到这里,眼底却闪过恨意,“可是她去离开了。”
“周敬屿,那段日子我不想见到你,我讨厌你,我憎恶你,我甚至恨你,我看见你的脸,就会想到你母亲。仿佛不断提醒我告诉我,我这种人就是不配被爱的。”
“就算被爱,也会失去。”
“……”
房间里再也没有人出声。
姜梨将珠宝合上了,黄铜小锁扣紧时发出嗒的一声。
周敬屿久久无言。
良久,墙上的挂钟铛铛铛响起,居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周敬屿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外套,“我们该走了,下午预约了领证。”
“去吧,让小护士进来,把我扶到摇椅上。”
周敬屿点了点头,叫来了小护士。
护士凶巴巴地瞪了他们一眼,将沙发上的周浅山撑着扶到了摇椅上。
护士年龄不大,周浅山虽然瘦了,也是成年男人。最后那一把没扶稳,周敬屿赶忙帮忙搭了一下。
“快走吧快走吧。”
“别错过好时间了。”
“梨梨,记得戴上我的珠宝。”
周浅山躺了下去,慢悠悠地道。
周敬屿在原地站了一会,垂眸看向手背上那一处湿热的水珠痕迹。
他又看了一眼周浅山。
周浅山闭上眼睛,已经开始休息了。
周敬屿嘴唇微动,指间抹掉那处烫人般的泪痕,转身离去。
周浅山继续在摇椅上享受着冬日难得的阳光,听见隐约的那一个字,唇角终于稍稍抬起。
**
“周敬屿你看,好像下雪了呢。”
从医院大门出来,周敬屿的情绪有些复杂。
好像是酸涩,又好像是圆满。
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更牵紧了姜梨的手,十指紧扣。
医院位于老城区的半山腰上,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而他们预约的民政局在周敬屿的户口所在区,也在老城区。
来时查过地图,距离不远。
周敬屿不想坐车,时间也充裕,便拉姜梨下来走走,步行过去。
没想到没走多久,居然下起了雪。
“嗯,是今冬第一场初雪吧?”
“是啊,好美。”
姜梨握紧他的手也抬高了一些,让他和自己一起接晶莹的初雪。
雪花温柔剔透,触碰到手掌,便融化。
“是很美。”
由于下午直接要领证,姜梨内里穿了一件白色的旗袍,外面搭着红色呢子大衣,头发披散下来,发梢微微得卷,戴着小颗的海水珍珠耳坠,妆容淡淡。
美得像一个雪中精灵。
很美。
“周敬屿,你心情好了?”
姜梨仰头望向这场纷纷扬扬的初雪。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有些感慨,但我很庆幸能在结婚前听到这段往事。”
“我也是。”
姜梨回过头,在雪中看向他。
周敬屿也微笑着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