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道:“来了,我把梨梨也带来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好孩子。”
周浅山从摇椅上慢慢地起身,小护士忙过去扶他,他们这才发现周浅山走路很慢很慢。
他还撑了一只拐杖,好像半边身体不能动一下,走一步拖一步。
“发生什么事了?”
周敬屿皱眉问。
“你爸爸两个多月前中风了,你不知道么。”小护士语气里有浓浓的斥责。
周浅山坐到沙发上,用一只手摆了摆,“是我不准他来的,你先出去吧。”
小护士当然不知内情,就好像看两个不孝子,转身离开。
豪华宽敞的客厅里有些安静。
姜梨刚才就在心里计算,两个多月前应该是他们订婚的时候,难怪周浅山没有到场,只送来两个大红包改口费。
姜梨无法代替周敬屿原谅,但也不像周敬屿一样有隔阂,对她而言,这是爱人的父亲,她害怕,但也尊重,敬重。
“对不起叔叔,我们之前——”
姜梨身体前倾,还是愧疚地开了口。
“我都说了,是我不想见你们,和你们没关系。”周浅山有些疲倦地道。
“我今天叫你们来,不是谈这些的,姜梨,你过来。”
姜梨略有些紧张,周敬屿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去吧。”
姜梨从对面的沙发上起身,走到了周浅山身侧。
“这个,是给你的。”
周浅山早就准备好了,伸了一下手臂将放在旁边茶几上的一只棕红色的盒子递给了姜梨。
“这是……”
盒子很重,长方形的,触手是非常好的皮质,盒子侧面还有两个黄铜小锁。
“你打开看看。”
姜梨看向周敬屿,后者冲她点了点头。姜梨坐在沙发上,挺直背脊,小心翼翼将两个极精细的黄铜小锁拆开,打开盒子。
工作本能,她还看见盒子烫金的压纹,花式字体。
翻译过来应是伦敦的一个地址。
“这是小周母亲的陪嫁,我们当时婚礼上戴过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古董冠冕,距离现在应该快两百年了吧,很漂亮是不是?”
见姜梨看得呆住。
周浅山笑了笑,艰难地点了支雪茄,看着白雾缓缓盘旋,好像回忆到了当年。
“真漂亮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东西,有金有银还有钻石,跟电影里的一样……你妈告诉我这是当年的一种工艺。”
“叫作金银叠打,当年伦敦最流行的……”
姜梨也看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古典珠宝。
和周敬屿华美的钻戒不同,这件处处都是岁月的痕迹,白银已经有些黯淡,显得黄金也没那般鲜亮,唯独椭圆形的钻石依旧璀璨。
老欧式的切割,钻石黄金白银组合成花朵般的椭圆形,一朵朵花朵共同串成弧形冠冕。
华贵奢侈的房间,外面落在海面上明媚的金色阳光……可此刻,都比不上她穿过漫长光阴,在这只古董小盒里的盛放。
“太美了……”姜梨也不禁赞叹。
“是啊,你妈戴上她尤其的美,就像是公主一样,仪态万千……”
周浅山透过烟雾,看向周敬屿。
“我真以为那一刻就是永远,原来我这样的烂人,也能拥有爱。”
周浅山又狠狠抽了一口烟,声音有些变调了。
“叔叔?”
姜梨看向他。
“拿去吧,她就是留给儿媳妇的,她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好好对它。”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另娶呢。”
周敬屿漠然地问。
“为什么另娶?为什么?因为你们不懂,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自己的,我没有亲戚,没有任何亲人,朋友是靠不住的,只有血缘才最牢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妈,你,我没有其他人。”
“可是你妈家却有很多人,她是独生女,却有很多亲戚,堂哥表哥叔叔伯伯……水太深了,千丝万缕。”
“尤其是你母亲去世后,我不生孩子,你将来拿什么和那些人竞争?谁会帮你?我有一天老了又谁会帮我?”
“你以为你外公外婆希望把留给女儿、留给你的东西分给别人么。”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周敬屿冷笑。
“是又如何?”
“我这样的人,不为自己留点退路怎么行?”
“罢了,这些也不重要了,我只是不懂,你为何要在那个时候冷落我。”
周敬屿问完这个问题后,房间里长长久久的寂静。
很静很静。
珠宝是有感应的吗?
或许是窗外的阳光没有那么好,钻石也比刚才黯了几分。
“因为。”
“没有人爱我,只有你妈爱过我。”
周浅山沉默了几秒,看向那件珠宝,指间还夹着雪茄,一字一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