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她,他不得不成神。可是成了神,他就无法再爱她。
失去七情六欲,失去自我意识,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不想她难过,所以瞒着她。
她也一样。
她悄悄在他怀中露出笑容。
她也不想他难过,所以同样有事瞒着他。
*
春宵苦短,金色晨曦落在琼水上,泛起暖玉波光。
他起身,披好长袍:“我该走了。”
蚕蚕软绵绵倚着玉桑树,懒懒望着他,“唔。”
他抬起手,犹豫半瞬,抚了下她的头发,唇角勾起,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保重。”
他一笑,整个世界都在发光。
他转身很快,蚕蚕没看到他有没有湿了眼眶。
他踏着琼水而去,行至一半,身躯像一滴寒凉的墨,洇开在无边的天地间。
蚕蚕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很久很久。
终于,她化出蚕身,落向一片碧翠玉润的桑叶。
“噗簌。”
伏在叶上的,是一只蚕蛾。
她有毛茸茸的雪白身躯和翅膀,一双触角在风中懒懒摇晃。
“蚕的事情,你根本不懂。”她黑亮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发出满足的光,“一只蚕,一辈子只爱一次,就一次。”
蚕就是这样,交尾之后很快就会死去。
为他不要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蚕蚕伏在玉桑上,和自己千万年来的同类一样,心满意足地送配偶离开,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双眼,陷入幸福永恒的沉眠。
雨落下来了。
大道无情,雨点却仿佛有所知觉,温柔地绕开一片桑叶。
桑叶上,伏着一只死掉的蚕。
*
意识在黑暗中飘荡,
蚕蚕仿佛看过星辰生灭,看过沧海桑田……
第8章
陆晏,小字长安。
他很早就发现了那只蚕。
她的身躯雪白剔透,脚上有好看的绒毛,一双眼睛清黑明亮,天真又娇憨。
他查阅古籍,发现她很像传说中的上古灵蚕,有起死回生之效。
这只蚕似乎看上了他。
她化成个奇形怪状的仕女,摸进他的寝殿。
他不动声色,只让人将她扔出去——实则摸她的底——她没什么妖力,但想跑就能跑。
于是他没有妄动。
第二次,她脑袋里不知进了什么水,又化成个壮汉来勾引他。
陆晏:“。”
他让事先安排的高手全力试探,结果发现依旧拿她不下,只能把她扔得更远一些。
转头,她又摸回来了。
她傻乎乎偷来许多话本,趴在树梢里面看。
很快,他顾不上这只蚕。
天象有变,他的父亲、父亲的真爱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想要他死。
他被派往北狄前线。
边疆艰苦,餐风饮露。他惊奇地发现,那只蚕竟然跟来了。
她藏身在帐篷角落里,以为他看不见她。
他想,只要抓住这只蚕,他便可以死一次,让那对父子鹬蚌相争。
于是他翻阅包罗万象的《大川志》,想找一找有没有灵蚕相关的记载。
谁知竟然引来了这个蚕。
蚕从帐篷角落里蹭过来,倒挂在他的头顶,和他一起看。
他随意翻了几处,这个没见识的东西竟然看得两眼放光。他默默记下,时不时翻一翻,勾着她,让她舍不得离开。
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夜间开始爬到他身上。
他试着捉她,没想到刚碰到她圆滚滚的身体,她就化成个美貌女子。
容貌娇憨,神态单纯,微撅着嘴,睡得吐丝。
全然地信任他。
陆晏:“……”
软玉温香在怀,从不信任、亲近任何的人他,不禁有点麻爪。
一夜过去,他浑身僵硬麻痹,她却仿佛上瘾了,开始天天光顾他的胸膛。
他觉得这样也不错,方便寻找她的弱点。
于是他听之任之,每天趁她睡熟时捏她的脸、捉她的手、拽她头发。
这个蚕只要在他身上,便睡得死沉,雷打都不醒,至多扭来扭去。
他毕竟是个正常男人,从此睡觉时不得不穿着铠甲,以防被她蹭出什么变化。
死水般的日子,倒是因为她而生出别样的趣味。
他渐渐不再琢磨捉蚕的事,而是受她影响变得懒怠,偶尔竟当真开始考虑,等到将来无事了,也不是不能带着她去一去那些地方。
像这样没见识的蚕,一定会兴奋得满地乱爬。
他还是高估了皇城那些人的节操。
为了让他死,他们不惜从西部把妖魔放进国土。
他决定诈死摆脱困局。
那一日巡视城墙,他正颇有兴致地想着,如何把诈死的事情不动声色告知家里的蚕,让她不要担心……忽闻信使到来——是中宫母后派出的大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