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客栈(197)
那当中有唯一的一点暖,僧衣洁白,他在不远处朝她跑来,一双眼睛红得温柔。
流离的头一时疼得厉害,千万根针在扎一般。
“天帝说寂行手下人命无数,万不可留。”寒渊的声音仍在她耳边淡淡飘着,撕开溃烂的疮疤:“天帝又怎不知寂行是为何入魔,因何杀人?”
天帝已经听得冷汗潺潺:“那是天给他安排的劫,度过去,他可立地成佛。是他定力不够,自甘堕落才入了魔道!”
寒渊道:“原来所谓的佛就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珍爱之人被世人践踏而无动于衷,怪不得如今修佛之人愈发少了,实在是佛之一道根本就是泯灭人性。”
“寒渊!”天帝略动了气,语气抑制不住地严苛起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天帝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依你之见,寂行就该放过那些刽子手,非但不能怪他们,还要以德报怨度化,如此方是佛道,方是正途?”
天帝说道:“这程流离犯了大不孝之过,亲手杀了她生母,简直禽兽不如,你如何能说她无辜?寂行为了一个弑母之人犯下杀戒,更是不该。”
寒渊却是冷冷地嗤笑一声:“凡人父母不过是他们来到人世的契机,若生而不养,还算得了什么父母。天帝要是不清楚流离为何杀那粗鄙妇人,不妨现在去把司命请来,跟他请教请教。”
天帝一时语塞,看寒渊这个样子,大有不讨个公道就绝不罢休的意思,便只好赔出个笑脸,妄图糊弄过去:“司命事务繁多,一时不查写错了凡人命数也是有的。你放心,回头见了一定我好好说他。”
“天帝方才还说司命是天上的老人,几万年来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如今又说他事多不查,”寒渊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峭:“看来事多的是天帝。既然天帝日理万机,我也不好再打扰,这就带着孽徒去了。”
看他如此轻易就要带走流离,天帝急道:“寒渊!程流离可是犯了天条!”
“天条是天帝定的,你说她犯了天条,她就定是犯了天条,就算她只是多说了一个字惹您不高兴了,她也是犯了天条。
可司命掌管凡人命数,本该对世人一视同仁,赏罚分明,却独独对流离苛刻得很,命格写得一塌糊涂,这难道不是犯了天条?”
寒渊面色冷凝,凉凉道:“我也知道,司命是你手下最得力的,偶尔有错算不了什么。只是以往算了便算了,如今流离既入了我门下,做了我的徒弟,我就必须给她讨个公道。”
话说到这里,天帝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寒渊话里话外在说他徇私枉法,断案不公,这个时候他要是再为司命说一句话,恐怕寒渊更是不会善罢甘休。
“若司命真是如你所说写错了簿子,朕定将他撤职查办!”
天帝信誓旦旦地憋出了一句话。寒渊听得勾唇冷笑,说道:“命格一事天帝定不知情,如此,我就恭候司命大驾了。”
说完,他抬脚走到了流离身边,轻轻躬下身来,捞起她一只胳膊把她扶起。
天帝看他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分明就是不问个清楚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事到如今,若是执意不肯让司命过来恐怕会被怀疑,倒像是他与司命早有勾结似的。
他只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仙使过去请来了司命星君。
那司命星君看上去有三十四五岁,一头流水般的秀发披在背上,仅戴了一根木簪。
却穿着一身花里胡哨鹦鹉般的长袍。拱手行礼时,袖口长长地垂下来,里头几套书卷突然乱七八糟地洒了一地。
他忙弯腰捡起,不好意思地对天帝和寒渊笑笑,说道:“最近命格写得多了些,见笑见笑。”
寒渊漠然不语,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天帝指着流离说道:“司命,你可认识她?”
司命颇为认真地看了看流离,半晌,说道:“若是寻常人家,我定不识得。可这丫头特殊得很,一来二去,我就是想不识得也难了。”
“哦?”天帝来了兴致:“如何特殊?”
“天帝不知,这程流离原是普通凡人的命数,她天性本善,第一世该有个好命才对,我也确实给她安排了圆满结局。
虽然刚开始命途坎坷,可往后是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那善来村就是能让她一生无忧的桃源之所。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定光如来坐下的得意弟子寂行下凡历劫,就在善来村旁一座山上的寺庙里。
两个人都是皆大欢喜的命格,一个平安顺遂,一个参透佛法继承定光如来衣钵。
岂知这两相大好碰到一起却是成了不好,命数跳脱出我的司命簿,自行纠缠起来,搞得最后一个凄惨而死,一个入了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