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客栈(196)
明明是一个来历卑微的凡人,这个时候,天帝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中闪过一丝已经几万年不曾有过的惧意。
他自欺欺人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告诉自己程流离不过是株轻易就能捏死的杂草,有何可惧。
他上前一步,眼中已然有了迫不及待的杀气:“你必须死!”
流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语意冰冷:“我只想安安静静跟在师父身边修习,为何你们不肯容我!”
随着她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化骨池里突然窜出十丈高的劫灰。
流离双手微动,略结了个法印,那劫灰竟随她意念而去,呼啸着直冲天帝而来。
天帝狼狈万分,左支右绌地躲了过去,还没缓过劲来,流离已携着凌厉掌势移到近前。
他勉强挡了几招,发现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丫头,她表面上毫无威胁,其实功力竟是难以置信得高,招式又变幻莫测,诡谲莫名,结印手法简直见所未见。
他心中惊惧,不免乱了章法,被她瞧出破绽,掌心蓄了杀招,直往他命门袭来。
正当流离不顾一切拼杀天帝之时,下一刻,却有人凭空出现,轻易隔开了她的手腕,按住她肩膀带她后退数步。
她将将落在地上站稳脚跟,肩膀一痛,那人已猛地将她按跪在地上,带着怒意冷冷道:“孽障,你好大的本事!”
流离红着眼睛回头去看。
来人正是寒渊。
第94章
流离一身戾气瞬间消亡下去,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不吭一声。
寒渊看着她,只觉得她这一身血迹斑斑的嫁衣红得刺眼,扭头不再看她,微抬下巴平视着天帝:“天帝莫怪,我这孽徒自来了我身边就越发惜命得很,一时无奈冲撞了天帝,我这里给她赔罪了。”
天帝刚才差点败在一个卑贱如草的人手里,又被寒渊瞧了去,不免又羞又怒,整理好一副威严的样子,说道:“神君不愧是神君,随便在地府捡回个女丫头,都能教成绝顶的高手。”
寒渊无所谓一笑:“天帝错了,她不是我在地府随便捡的。这丫头本就与常人不同,意念稍动可控桃木剑。要不是看她是个好苗子我也不会收她。只是为何一个凡人会有如此深厚的灵力,天帝可知一二?”
天帝眼角明显动了动:“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我哪里能知道。”
“既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也就不牢天帝操心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
“神君且慢!”天帝忙叫住他:“你难道不知她做了何事?”
寒渊坦然如斯:“不过是与寂行走得略近了些,能当得了什么。”
“神君话说得轻巧,那寂行是什么人,手底下有多少条人命,你难道都忘了?”
“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有一事想问天帝。”寒渊极具威胁地朝天帝看了过来:“不知流离是得罪了你,还是得罪了司命?”
天帝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时间瞳孔巨震,只能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这是什么话?”
“那就是得罪了司命。还请天帝把司命请来,跟流离有什么过节就当面说清楚,免得再在司命簿上动手脚。”
天帝感觉整个人中了暑般燥热不安,半天才道:“你说的我是完全不懂,凡人命数自有司命考量,他是天上的老人了,几万年来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你定是误会了什么。”
寒渊道:“天帝说到命数,我就跟你讲讲这命数。凡间诸人讲究因果报应,积了德行的下世可投富贵人家或高官庙堂,享一世清福。做了恶的下世必遭恶报,或疾病缠身,或穷苦潦倒。此为命数。”
略停了停,低侧过头去,看向一边跪着的流离,流离已慢慢抬起头来,茫然又莫名惊惧地看着他,像是已有预料自己会听到什么样的故事。
就在两相注视中,寒渊把她其中一生娓娓道来。
“两千年前,程流离投胎在一户普通人家,家乡遭了旱灾,颗粒无收,一家四口出外逃荒。爹娘嫌她是个女孩,想把她卖几个钱花。
她人小胆子却大,又十分机灵,趁夜逃了,失足跌在河里,被善来村一对程氏夫妻所救,悉心教养到了一十七岁。
在世十七年里,程流离不曾谋财害命,不曾偷盗妄语,诸般恶行她一样也没做过,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被人围殴而死。”
那些似真似幻的旧日时光,随着寒渊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涌进了流离脑海,不喜欢她的生父生母,暗夜里看不到尽头的逃亡,世外桃源般的善来村,人世间最善良的养父养母,无忧无虑的一整个童年,猝然分崩离析的世界,那些人看怪物看仇人看十恶不赦穷凶恶极的杀人犯一样看着她,把她团团围住,锋利的镰刀割破了她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