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119)
她的房东怀聿,在伦敦生活多年,虽然籍贯是中国人,但性格早已被潜移默化影响为一个英国绅士。
怀聿是她所念大学的老师,受林清川之托照顾她,会在伦敦下雪之日,从学校开车稍她一程回家,而后在饭桌上彬彬有礼地计算:“车费三英磅,你染脏的风衣一千五百英镑。纪,请问你想用什么方式支付?”
纪筝没反应过来,过后才后知后觉,怀聿说的那件被她“弄脏”的风衣,指的是在车里,他见她冷而从后座拿出贴心又礼貌地给她披上的外套。
风衣的一角被车门夹了一下,纪筝就要为此支付1500英镑的费用。
怀聿确实是个礼貌又优雅的绅士。
那件衣服,纪筝最后送去干洗店花了十英镑清洗熨烫,挂在二手网站以五折价格卖出。
从此之后,她学会了温文尔雅地拒绝怀聿绅士大部分不必要的体贴帮助。
不过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学校的同学都非常友善,他们对纪筝的长相和生活习俗都表示好奇和新奇,同时,因为注重隐私,不会让她感到被侵犯的不适。
来伦敦的第一年,因为学校课程原因,纪筝没有回家。一月的伦敦冷风肆虐,风过像冰刀,纪筝在南城没感受过这样的凌冽,不得不学着穿厚实的衣服,用羊绒围巾和毛线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和她同班同学习小组的有一位地道的伦敦青年叫弗兰克斯,浅棕色头发,眼睛是像蓝宝石一样的颜色,不同于怀聿的“绅士”,弗兰克斯是伦敦传统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待人温和有礼且不会斤斤计较。
他在纪筝上第一堂课,忘记带教材时,友善地将教材分她一半共看,并在课后带她走遍大学各处,介绍食堂和娱乐场所。
春节时,纪筝坐在房子大厅里,蹲坐在壁炉旁烤火,尽量和善地同怀聿讨论除夕夜的事情。
她不会包饺子,这位绅士表示他可以代劳,当然不是免费的。
纪筝微笑看他:“我想面粉和猪肉的市价并不是特别贵。”
怀聿优雅地喝着一杯热锡兰红茶:“可是我的劳动并不是廉价的。”
纪筝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马克杯砸他脸上,告诉他再值钱的饺子也不能收五英镑一个,包的馅是金子也不能这么离谱。
就是她想认真地跟怀聿探讨他和劫匪有什么区别时,门铃响起,两下之后安静地等待主人来开门,没有再催促。
纪筝去开门,门外是弗兰克斯英俊的脸庞,他穿着材质上佳的大衣,围着一条同色围巾,邀请她共进晚餐。
“纪,”他说:“新年快乐,我发现了一家味道很不错的中餐店,你有兴趣尝试一下吗?”
纪筝回头,用一种无比真诚的语气对怀聿说:“怀先生,祝你和你的金饺子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除夕夜。”
弗兰克斯的绅士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冒犯,雪天难行,下车时,他虚扶了纪筝一下,也只堪堪隔着衣服握住手腕,待他站稳又立马松开。
他撑起一把很宽阔的黑伞,微微向她偏。
纪筝注意到这个细节,一怔,脚步停住。
弗兰克斯回眸注视她:“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纪筝摇摇头,笑了笑。
那家中餐馆的确十分正宗,猪肉饺子配醋味道很正,糖醋排骨和清蒸鱼都是熟悉的家乡风味。
纪筝不知弗兰克斯从哪里找来这样一家店,十分感谢他。
弗兰克斯用一种宽容又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说:“你开心就好。”
那目光让纪筝想到一个人,只不过他的眸,不是这样纯净的蓝,反而是不见底的黑,所有情绪深埋其中。
这是她在伦敦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吃完饭走出店,外面大雪依旧,夜色宁静,街头有流浪艺术家拉着一支古典的曲子。
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她上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还在为电影中的爱情故事流泪。如今未隔多久,她已经身处异国街头,身边朋友也换了一茬。
弗兰克斯轻轻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拂去上面飘落的几片雪花。
“纪,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回以一笑。
时间流动如水,叫人不得不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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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春,纪筝已经逐渐适应了学校的课程和老师的授课方法。也认识了一些国内来的留学生,时常和她们出去玩。
租一条船,沿泰晤士河慢慢浏览,近看伦敦塔桥升起又落下。
伦敦的电影节很多,纪筝亲眼见到了很多之前活在荧幕上的明星。大部分的空闲时候,她会去哥伦比亚的花市买一束早春的郁金香,然后点一杯咖啡,坐在街边小店翻阅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