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候,周静生才告诉她,自己小时候患有慢性病,吃的药里激素含量很重,所以体重居高不下。陈绿莎惭愧不已,为年幼时那些顽劣的捉弄道歉。
周静生垂下目光,那眠着湖泊一样的眼睛认真看着她,好像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你不用道歉,你知道我不会怪你。”
那其实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陈绿莎却能记起每一个细节。
周静生说:“记得,怎么了?”
“周静生,最近我常常会觉得,我的世界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
三年间,她的生活单调枯燥,和极少的人保持社交往来,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周静生。他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呢?幼稚的少女时期,陈绿莎曾给身边的人按照重要程度排了序,周静生毫无争议地排在最末。可是,三年朝夕相处,周静生的“排名”,也许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很多的人。
他似乎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像是跟在身边的一道影子,平常无形而无声,但只要走到光下,就能发现他的存在。
她感觉到周静生脚步停顿了一瞬,“……你还有我哥。”
“……可是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周静生,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对比而言,周宁生呢?周宁生只存于三月一次的厚重包裹之中,是那些信,那些照片,那些她未曾得见的世界。可它们那样抽象,连同周宁生这个人的存在,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三年不见,她甚至开始记不清他的样子,更记不起他说话的腔调和语气。
周静生沉默许久,“会回来的。”
陈绿莎喃喃:“是吗……”
5
连日暴雨结束,城市进入无止尽的炎夏。
陈绿莎没想过在这个南方的城市,会遇到周宁生昔日的朋友卫恺——还记得他,连陈绿莎自己都觉得惊讶。她与他不过数面之缘,当年她去北方玩的时候,卫恺就是东道主之一。后来陈绿莎去周宁生的学校拜访时,也与他见过几次。
那天,陈绿莎在商业中心买过东西,去周静生的公司楼下等他,准备一同回家。
大楼一层的星巴克门口站了一个人,打电话的那个人有些眼熟。陈绿莎打量许久,觉得似乎是熟人,但一个名字在舌尖滚了许久,但始终叫不出口。
那人打完电话,不经意地转过头来,与陈绿莎视线相对。片刻,他忽朝着陈绿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你是陈小姐?”
陈绿莎认出他来,打声招呼。
卫恺上下打量,笑问:“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陈绿莎点头,“还好。只是周宁生还没回来。”
卫恺笑容里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小周在照顾你?”小周是指周静生。
“……是。”
“小周挺不容易的。”卫恺不再说什么,抬腕看一看手表,“……还有事,先走了。”他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陈绿莎,“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陈绿莎目送卫恺上了车,消失于车流之中,觉得这一番对话有一些奇怪,但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卫恺前脚刚走,周静生后脚就到。他神色紧张,急切地问:“卫恺跟你说了什么?”
陈绿莎莫名其妙,“没说什么啊。”
周静生眉头紧缩,向着卫恺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陈绿莎忍不住伸手,碰一碰他垂在身侧的手,明明是这样热的夏天,他手指凉得吓人。
“周静生,你怎么了?”
周静生将手抽回,摇了摇头。
一周后,陈绿莎跟周静生一起回了家。陈妈妈的生日办得简单,只是寻常家宴。周静生的到来,让陈妈妈十分高兴,她拭了几滴泪,郑重道谢。
陈绿莎笑说:“妈,只是来参加个生日,至于吗?宁生哥哥工作忙,不然他肯定也会回来参加的。”
气氛沉默一瞬,陈妈妈低下头去找餐刀,仿佛转移话题般说道:“饿了吧?吃蛋糕吃蛋糕。”
兴许久未归家,过去常睡的床铺,竟然让陈绿莎觉得万分不习惯。到了半夜,仍然辗转不能成眠。她起床去洗手间,忽然听见客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静悄悄靠近,屏息聆听,对话的是陈妈妈与周静生。
“……静生,让莎莎回家吧。”
“没事的阿姨,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可你还年轻呢,不能再这样继续耽误你的时间,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想照顾阿绿一辈子。”
听见对话似乎停止,陈绿莎立即蹑手蹑脚跑回自己卧室。她躺回床上,无法平静,这一番交谈云里雾里,什么叫“照顾”?她自己好手好脚的,哪里需要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