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当皇后了(155)
褚霖面上倒是稳得住,他眨了眨眼:“先生这是何意?”
裴是非叹道:“陛下心思并不在此。”
话说到这份上,再装就没什么意思了。
褚霖也不争辩,顺势抬手将棋子扔回竹罐。
“先生□□,学生也不敢隐瞒。敢问先生观当今局势,大衍气象如何?”
裴是非淡淡道:“明君忠臣,海晏河清,外无交侵,内无民乱,正是太平气象。”
褚霖不由蹙眉,低下头好似极失落道:“学生真心求教,先生却并非真心待朕。”
裴是非不动声色,挑眉道:“老臣痴愚,还请陛下明示。”
“先生身为三朝元老,历经风雨,洞观世事远胜于人,若先生算是痴愚,那天下就没有聪慧的人了。”褚霖摇摇头,“是朕无能,不能取信于先生。”
堂堂皇帝,姿态放得如此低,饶是裴是非知道他别有用心,仍是忍不住动容。
裴是非便没再打机锋,而是道:“陛下须知过刚易折的道理,穷寇莫追。”
崔氏已入穷巷,若他非要赶尽杀绝,只怕会引来更强的反扑,左右崔氏已经认输,皇帝何不施舍些面子情分,也算全了君臣情谊。
毕竟当初褚霖入京,崔氏也有过帮扶之情。
褚霖沉默一会儿,却道:“先生以为,朕为何一定要铲除崔氏?”
话说得太明,裴是非不好接,只是提杯啜饮一口。
崔氏跋扈也不是头一天的事情了,先前更过分的举动也不是没有过,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侵吞国库民产,这些大罪比一个嫡女没成的谋刺可要严重多了,那时候的褚霖却也没有这么疾言厉色地对付崔氏。
在裴是非以及其他许多人看来,还是崔氏这回要求废后,触了皇帝的逆鳞了。
其实皇帝也并不一定有多看重皇后——若当真是爱得连一丝异议都不能有,又怎会两地分居多年,放任皇后身处谣言攻讦之中?
还不就是觉得皇家私事受人指摘,皇权尊严蒙尘罢了。
褚霖苦笑着摇摇头。
“先生说,当今海晏河清,是太平气象,可是朕却不这么以为。”他抬眼同裴是非四目相对,“十年前韦氏谋逆之前,大衍朝廷可也是一番海晏河清的太平景象。”
第57章
提及韦氏之乱,裴是非心中便是一沉,当年惠帝抱病,韦氏掌权之后排除异己,杀得京城血流成河,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死在乱局之中,到现在,裴是非膝下也只剩下了一个孙女。
也不是没有尽力挽救过,裴是非是高宗旧臣,门生数以千计,也算是名满天下,亲子无辜身陷牢狱,他也算是觍着脸豁出去,带着官帽官印跪求于宫门之外,愿意用这一身荣誉换得家人平安。
但这点努力,在韦氏刚烈手段面前什么也不算,甚至他能保得一己性命,还是因为弟子林颖芝舍命相救。
这是他毕生之痛,毕生之憾,如今却被人随意拿来说嘴。
裴是非冷淡了些,将棋子随手投入罐中:“陛下提及旧事,又是为何?”
仿佛知道惹了裴是非不快,褚霖再开口时便带上了些小心。
“裴公先时说大衍海晏河清,然而江南一道的水,却仍是一片污浊,朝廷有法度,税赋之事既有议论,便该等朝中议定之后,户部下发文书,地方再行落实。这一回却……”
江南的税赋,早在朝中议定之前便已经收了上来,必然是有人提前替朝廷做了决定。
寒门同世家相争日久,左右不过都是那么点手段,崔家在其中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让裴是非没料到的是,这坐不垂堂、充耳不闻的圣明天子,竟然也是门儿清。
“裴公以为,此事关节在于何处?在于户部,在于传信的小吏,还是在于江南道的行官?”褚霖连连摇头,“单论欺上瞒下这等大罪,户部官员身在朝廷之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也犯不着为了些许粮税豁出身家性命。然而世家枝叶繁茂,亲族广连,这个是那个的堂叔,那个又是这个的族弟,这满朝的文武官员,细究下来竟没有攀不上的亲戚,人一多起来,便难免有几个不成器。
“身居上位的想要管束,碍于宗族情面终究难以翻脸;想要大义灭亲,但纵横官场之中,谁身上能没有几个泥点子?他今日同你翻了脸,明日你就能将他老底掀出来,如此彼此制衡,上下克制,就算是知晓利害,有心澄清六宇的,终究也不免同流合污。”
这样的道理,连褚霖一个半路出家的皇帝都看的分明,裴是非又如何能不清楚?崔敬晖自出生起便在漩涡之中,而后又一路攀登成了崔家掌舵,他又如何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