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6)
手电筒白光掠过锈迹斑斑的钢架,暗色混杂期间,几乎看不出是什么。但陆津南闻到了血腥气。
“阿肯,立马叫人过来搜查这栋楼。”
阿肯迟疑一瞬,道:“Yes,Sir!”
陆津南跃上窗棂,把手电筒放齿间咬住,单手勾住钢架,两三下荡了过去。
按摩院已经查封,左邻右舍避讳凶案也都紧闭门窗。
台风刮得玻璃阵阵作响,光亮从露台到室内,沿血迹蜿蜒。褚褐红就像挡了小雨的伞端落下来的,一点一滴,让人禁不住想到刀片划破细腻皮肤的场景。
警戒线上沾了血。
光亮透过门框,照在一张神情惊异的脸孔上。
黎施宛翻箱倒柜,灰尘弥漫。她有点昏沉,察觉动静已然来不及逃离,只能怔怔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在做什么?”
黎施宛脸上脏兮兮的,还有指腹抹过的血痕。乌发散落,额边和鬓角的发丝汗溻,紧贴着脸颊。她黑色的瞳孔在光照下像是有种摄人心魂的力量,然而此刻充满了恐惧。
一袭红色纱裙,层层叠叠。陆津南没法判断这是什么扮相,一种残破的美完全笼罩了她。
黎施宛缓缓举起双手。
陆津南冷漠地审视她。
“我错了,我现在就回去……”黎施宛颤声说,“我不知阿爸还请了人,我会听他的话,现在就回去。”
“装疯卖傻没用。”陆津南拢眉,跨越警戒线走进杂物间。狭窄空间,容纳两个人已很拥挤。
她红裙的粗纱蹭着了他的鞋子。
枪口抵上她额头。
她感觉到自己几近停止的呼吸。
“你是谁?”
陆津南刚问出这句话,少女就跌落了下去。起初他以为是她的一种把戏,然后发现,她在流血,浸染绯红色纱裙。
天渐渐亮了,医院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消毒水味,混杂台风过后,新鲜的泥土气息。
陆津南靠在走廊上,手里的纸咖啡杯全是烟蒂。远远看见人来了,他问:“查到了?”
阿肯避开陆津南的眼神,把资料递过去,“女仔叫黎施宛,十六岁,在福利机构资助下就读于一所公立学校,但出勤率很低。马上开学了,校方其实不想让她继续读下去。”
“这么快就打听到学校的意见了?”陆津南对这点细节有些意外。
“我爸每年有给这个福利机构捐钱。”
倒是想起来了,本埠老钱没落的没落,新钱乘房地产浪潮登上舞台,其中就有酒店大亨霍氏。
阿肯姓霍,霍家小儿子。高中会考后偷偷报考警校,六个月训期一过,从一般警员做起。家里拗不过他,只得应了他的愿,托关系调他来重案组。
才十八九岁,青涩得不得了。问他为什么,他说从小就觉得警察很酷。惩凶除恶,比古典骑士还骑士。
陆津南看着阿肯。阿肯浑身不自在,缩脖子问:“怎么了南哥?”
“没什么。”
阿肯往病房门里看了看,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见。他颇有点小心翼翼地问:“这个黎施宛,情况怎么样?”
陆津南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贫血,没进食导致低血糖,然后又受了伤。”
“还没醒吗?”
“半夜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医生说她可能好几天没睡觉了。”陆津南忽然笑了下,“你进去看看吧,醒了没有。”
阿肯“哦”了两声,低头进了病房。
病房窗外的天呈蟹壳青色,薄雾笼罩着空旷的小学操场,几栋不高不低的建筑。眺远还可以看见山坡和植被,墨绿色。
再次醒来,她就在这里了。鼻孔塞输氧管,手上扎针吊水。
她应该离开的,可她太疲倦了,很想就这样躺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
黎施宛回头,看见阿肯欣喜的表情。
他对她露出柔和的笑,“你醒了?”
“你是差人?”
“是啊。”阿肯说,“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有个男人说我涉嫌一起杀人案件,我说我要请律师。”
阿肯温声细语说了些话,最后说,“我去叫陆Sir过来。你有什么可以放心地同他讲。”
“我说了,要请律师……”黎施宛声音太轻,阿肯已经走远了。
片刻,男人带着一身烟味走了进来。
“重案组陆津南。”他神情淡漠,“关于你的诉求,恕我们无法满足,没有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
黎施宛情绪微变,蹙眉说:“你骗人。”
“至少现在没有。”陆津南注视着少女苍白的脸庞,“如果你不配合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有权拘留你。”
“你们没有证据。”黎施宛隐忍着怒意。
“南哥,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