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辞(302)
“你是哑巴吗?”
“……”
“就算你是哑巴,你把我绑来干嘛?”
“……”
“我不喝药,要喝你喝,我又没病。”
“……”
骂了半天,大将军根据光线明暗可以判断,此时应该是傍晚,正在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时,那人又端来一碗温粥,一勺一勺吹凉喂给她,可谓体贴入微、丧心病狂。
糟心的是,屋中点的檀香似有催眠的作用,大将军饱腹之后,困意便上头,甚至严重怀疑粥里面下了药。
只是难怕她睡下,淳于初依旧呆呆地守在床边,好似能守到沧海桑田,细致地为她掩好被子,手停在半空中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墨发,指尖颤抖地拂过她的脸颊,又飞快无比地收回了手,像怕惊醒她,又像是染指了什么珍宝般忐忑。
他的心一下疼到麻木,又万分感谢上苍垂怜,终究进退维艰,惶恐地俯身,吻在苏辞的眉眼间,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人转眼消弭于世间。
“阿辞,我该怎么留住你?”
他痴痴一语,就那么看了一夜,仿佛是要弥补五年的空白。
翌日。
大将军窝火地享受着半残废的日子,用完早膳后,任那人将自己抱到院中摇椅上晒太阳,不然她还能如何,看不见,动不了,骂没用……
“燕关战事如何?就算你不会说话,麻烦你找个能开口的人和我唠叨两句可行?”
淳于初牵起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在她掌心写到:一切尚好。
大将军心里一阵呵呵,好个屁,燕关城被梁狗啃得和开残的花骨朵似的,还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的活畜生陆非厌,她要不把那混蛋从西南拎回来暴揍一顿,都对不起他唤了自个多年将军。
“那个谁,撒谎也要讲个水准,你就不怕天上降了雷劈死你吗?”
那人一板一眼写到:不欺你。
“我凭什么信你?”
他又写到:苏家军已至路上。
“阁下真是消息灵通,不知北燕战事如此严峻,南楚有没有兴趣插一脚?”
他写到:不知,但应该不会。
“噢,是吗?”
淳于初不做理睬,信手拾来一把木梳,缓缓帮她梳发,极为耐心,凡遇到打结的地方,都会一点点分开,手法熟练,不舍得扯痛她一丝。
人生的死结若是如此好解,便圆满了。
最后,他将一株精挑细选的花插到她发髻上,淡淡一笑,暗了多年的星眸流光溢彩……
其实心悦一人的模样大多千篇一律,可深爱至极的样子却少见,只道世人多薄性,腾不出一片真心,做不到一心一意。
他暗自欣喜之余,突然听到苏辞冷声道:“楚皇陛下,闹够了没有?”
那一声仿佛雷霆,惊得帝王握木梳的手一颤。
苏辞:“也不知你我两人谁脑子被门挤了,当真以为我猜不出是你吗?”
“你……何时猜出的?”
“一开始。”
淳于初眼睛一亮,欣喜笑道:“所以阿辞是迁就我,才一直不戳穿。”
“……”
她是一开始不确定眼前这脑残是聪明绝顶的褚狐狸。
苏辞冷嘲道:“陛下说笑了,普天下之下何人敢不迁就南楚皇?我没胆子,自然不敢,事到如今才说,是因为膈应得紧。”
大将军总有一剑戳人心的本事,可怜那一国之君捂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强颜欢笑道:“无妨,日后我迁就阿辞,拿余生,拿下辈子、下下辈子……”
第65章 千依
世人一生大多在做两件事:自欺,欺人。
就算苏辞想陪他演下去,可假的终归是假的,更何况她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旁人总说大将军光明磊落、胸宽似海,都是扯淡,谁生下来就骨子里浸着仁义礼智信?
“我这人自来心眼比针尖还小,锱铢必较,没一剑抹了楚皇陛下的脖子已是顾念两国邦交,仁至义尽,望陛下莫要得寸进尺。”
恰巧清风拂去苏辞眼上的白布条,露出一双皓月明眸,于暖阳下清婉如一江春水,又似腊月寒梅高不可触,对上一国之君略有慌张的眼睛。
那一刹,淳于初反倒心定了,时至今日能瞧着她完好无损在眼前,一颦一笑还是那个冷傲寡淡的大将军,江山百代都似会消弭于她那双凉薄的眸中,万物无所遁形,顶礼臣服。
他已知足,至少她还活着,活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竟喜不自胜地一笑。
大将军:“……”
她明明摆了一张高冷的面瘫脸,怎么就让这货笑出来了呢?
“娘亲……”
悔之好不容易甩开一众侍卫,找到苏辞住的别院,飞快地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担忧地皱着小眉头,“娘亲,你还好吗?可有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