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辞(301)
只是他率兵刚到燕关城下,欲和司徒不疑来场“精诚合作”,便见铺天盖地的狼群奔涌而来,地平线望一眼,竟看不到尽头,实为骇人,领头的雪狼背上似是驮着两个孩子。
淳于朗年纪轻轻,但沙场历练多年,不缺杀伐果断,当即下令将士搭上弓箭,击鼓传令的将士手中鼓锤刚要落,一支长箭便射断鼓锤。
战鼓哑,帝王临。
淳于初一身胜雪白衣站在马车上,脊背笔直,左手持弓,风起墨发,天子之姿风华无双。
巧了,冲在狼群最前头的雪戮狼瞧见他,赤眸红了一度,几欲滴血,一声狼吼命万兽调转方向,直直朝那人扑去。
南楚将士立即列阵,护在君王的马车前。
狼背上的悔之不知伏在雪戮狼耳边说了什么,那大家伙突然停住了四蹄,不甘地挠了几下地面,仰天一吼,后面万兽齐齐掉头,四散奔去,消失在南境一线,宛如方才的兽潮只是幻觉。
待淳于朗看清狼背上的孩童时,不由一怔,转眼看向自家皇兄,天下间竟有如此别无二致的两张脸。
淳于初挥退侍卫,缓步走到憋了五年怒火的雪戮狼跟前,眼中流露出一抹为人父的慈爱,想伸手把狼背上的孩子抱下来,却见雪戮狼呲牙咧嘴地后退,做出防备姿态。
悔之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目光,小手安慰性地摸着雪戮狼的头,“你……”
“悔之,我是你的……”
人小鬼大的孩子故意回避道:“娘亲有危险,你愿意和我去救她吗?”
淳于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如玉琢磨的脸上看似平静,眸中却是一片暗潮汹涌,“她……当真还活着?”
悔之点了点头。
他忽而一笑,竟掺了几分悲苦,“倾尽天下,倾我一命,不敢再负。”
众生皆有悔,有多有少,为之辗转反侧,为之癫狂失心,不过一句“堪不破”而已。
是夜,大梁军营中。
苏辞并不是胡来之人,昨日她左手的匕首确实被司徒不疑一掌折断,可右袖的匕首却实打实地刺进了他的腰身,鲜血染了她的红衣。
但纵使这样,也没能要了司徒不疑的命,让大将军不禁咬牙感叹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混蛋竟比她的命还硬。
大将军的营帐未点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梁军,子时一过,她背对着帐门,侧躺在床上,忽然听到渐进的脚步声,勾起嘴角,嘲讽一笑。
“我说过,你再动我一下,我保证你明日看到一具尸体。”
黑夜中,苏辞一瞬皱眉,不知为何觉得那脚步声很轻,频率有些熟悉。
可叹,到底在意到何种地步才能将一个人的脚步声都刻进心里。
她骤然回头,还未看清人,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转而被一只手温柔地捂住眼睛。
大将军:“……”
她本来夜里就瞎,这回瞎得更彻底了,关键是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淳于初半蹲半跪在床边,清眸微红,似有泪光,死死地注视着那人,却不敢让她望见自己一眼。
苏辞两字就是一团火,在他心头烧了足足五年,动辄烈火焚身,却只能干忍着,表面上装出一副风淡云轻、山河尽握的样子,但内里是满目狼藉、一片焦土,心如死灰不外如是。
他在惶恐,在畏惧,他怕自己放在心间上五年的人,折磨了自己无数日夜的人,一见他,所有凉薄的字眼就会脱口而出。
大将军此时正默默鄙夷这操蛋的世道,思索着床边这缺德的玩意是谁,心里活动相当的丰富,然后一阵暗香袭鼻,就睡了过去。
让人骂娘的是,当她再醒过来时,好不容易没人捂她的眼了,是哪个混蛋给她眼睛蒙上了白布条?
“我还没瞎呢!”
更让大将军咬牙的是,为什么不给她解开穴道?
“你特么的到底是哪个变态?”
淳于初动作轻柔地将人从床上扶起,为她背后加了个软枕,让其舒舒服服地靠坐在床头,然后亲自用温水洗过的帕子帮她擦脸擦手,小心翼翼又无比虔诚。
苏辞的脖子上多了一道伤口,是她膈应司徒不疑的动手动脚,自己划破的,再深一寸,保证送那心怀不轨的混蛋一具尸体。
她下手有分寸,这种小菜一碟的伤还比不上周身筋骨断过一次的痛。
可搁到淳于初眼里,便燃起一片嗜血的杀意,入骨毒在体内翻涌不息,手上却极近温柔地为她的伤口换药,任苏辞怎么骂都一声不吭。
直到她骂累了,还贴心地递上一杯水,伺候她喝下。
大将军:“……”
苏辞完全有理由认为眼前人有病,而且病得不轻,纵然她看不见,但一直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不曾离开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