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124)
“……”
图勒巫师的语速越来越快。
“是你在纵容的,阿尔兰。是你在纵容一头怪物,我够疯了,可你还要我更疯一点。”他一把将仇薄灯紧紧箍在怀里,指尖自少年光洁的额头向下滑,带一种天生的冷意,简直是远古的萨满,在以刀刃,狠狠剖开纯白的羊羔。
当他的手指停在心口,猛地张开,又猛地收拢时,仇薄灯有种错觉。
——错以为心脏被他整个握住了。
不,不是错觉。
原始部族的萨满,有太多匪夷所思的手段,而仇薄灯如今的心跳由他赋予,他确实对属于自己的心脏拥有哪些某些特权……明明手指停在只是心口外,但一收拢,仇薄灯立刻有了真切的触觉。
指痕印在心脏表面,指骨构成不可逃脱的囚笼。
每一次跳动,都会碰到熟悉的刀茧。
图勒巫师真是个最最最愚蠢的猎人。他根本不该主动暴露这种事情——谁能接受自己一颗活生生的心脏,实际上是在他人的掌心跳动?超出一切常理,超出一切认知,简直能吓疯所有人的惊悚。
“你真的愿意吗?阿尔兰,”他逼问,“要是你答应了我,让我变得越来越疯,疯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最后又害怕我了,反悔飞回到你的中原去,我一定会把阿尔兰的脖子,手腕,脚腕全都锁起来,让阿尔兰彻彻底底哪都去不了。一定会剖开阿尔兰的灵识,剥夺阿尔兰的所有认知,只让阿尔兰记住我,记住是我的战利品,我的所有物。让阿尔兰只会一件事,也只能做一件事……”
“我一定会那么做。”
“一定会。”
“可我答应你啊,”仇薄灯仰头看自己可怕的恋人,漂亮的黑瞳跳跃着耀眼的火焰,语速甜蜜而激烈,“你如果害怕,你可以现在就对我那么做——我答应你!阿洛,这是我答应你的。”
仇薄灯伸出手,要去摸图勒巫师的脸。
图勒巫师却按住他的手,转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因克制而紧绷的脸。
火焰照在巫师苍白冷俊的脸上,一会明一会暗。一会儿像古老的宗教壁画上,守卫圣子的武士,沉默忠诚;一会儿又像洞穴里爬出的妖魔,冲圣子伸出血淋淋的手,狰狞可怖。
……他要摧毁阿尔兰的自我,要粉碎阿尔兰的过去,要让阿尔兰变成他的一部分,阿尔兰答应的。他们会变成两个以奇异方式活生生绞在一起的人……不,不不不不,不能那么做,杜林古奥的明火圣火烧出东洲的奢华城池……他可以被阿尔兰毁灭,他不能把阿尔兰毁灭……
“阿洛,阿洛。”
少年被禁锢的手挤进他的指间,又柔又软,却带着惊人的执拗——他扯着他,让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心脏。
“你听,这是你的啊,”仇薄灯出奇地固执,“这一声是你的,下一声是你的,每一声都是你的。”秀美的手指收拢,带着年轻巫师的手指一起收拢,一起握住那颗跳跃的心脏,扑通扑通。
“你觉得它还有可能属于别人吗?”
他松开手,跪直起身,轻柔而又坚定,环住图勒巫师。
“给你啦。”他贴住图勒巫师的脸庞,“你可以对我好点,也可以对我很过分,”他咬着恋人的耳朵,露出一个甜蜜又狡猾的笑容,“反正不论你怎么做,我都快活——挣扎的又不是我。”
——他笃定他的恋人哪怕对他很过分,也会对他很好,那样的话,管他呢!他肯定还是快活的。
仇薄灯的有恃无恐太明显,图勒巫师狠狠地举起他,将他一把按在塔楼的梁柱上。
像祭祀山神前,把羔羊钉在树干上。
——冷厉,可怕。
可仇薄灯只紧紧抱住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朵,喊他胡格措,然后说:“阿洛,标记我。”彻底的。
“你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图勒巫师沙哑地说。
仇薄灯没说话,只轻轻咬了恋人一口。
图勒巫师一把将他压进怀里。
风雪般的气息,瞬间在精神罗网炸开、蔓延、彻彻底底。
……从最浅层的思维逻辑开始,雪花的晶莹枝状不断伸展,不断刺入,不断凝结,与原先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雪花不再只是污染——它在更改!它直接硬生生将一条条新的认知,写进仇薄灯原有的思维,奠定成新的最基本的逻辑准则。
它会像呼吸一样重要,会像活下去需要心脏跳动输送氧气一样不可背弃。
……自此以后,小少爷产生的任何一个念头,做出的任何一个判断,都只能建立在这些新写进的认知准则之上。
浅层思维与逻辑刻写完毕……雪花向深层蔓延……潜意识出现战栗,想要拒绝来自另一个人强行施加的认知……仇薄灯轻轻“唔”了一声,未等图勒巫师粉碎潜意识条件反射的防御,就先一步自己压下了保护自己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