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这样的声音天天在她耳边回荡,已经习以为常;以至于她忽略了这声音的力量,和这力量里积蓄的情感。
在黑暗中,在夜色里,在踌躇犹豫退缩恐惧的时候,它如常响起,就是洪钟大吕,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是苏爸爸,来接苏醒了。
苏醒抹去眼角的泪水,依旧非常惊讶,甚至有些隐隐的不安和内疚。
“你妈妈不放心,给高崖打了电话,他告诉我们的。”苏爸爸絮絮叨叨的说着,“反正也睡不着,就过来看看。太晚了,打车也不好打。”没有任何责备,也没有问任何因果,仿佛自己的女儿在凌晨的暗夜里从检察院出来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走吧,回家。”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苏醒的手。
一如少年时那般温暖。
记得那时候放学晚了,自己偏要逞能独自回家,却在街角被突然窜出来的狗吓得哇哇大哭。苏爸爸就会这样默然出现,牵起她的手,带着无奈说:“走吧,回家!”
那时就和现在一样,苏醒看不清爸爸的面貌,却清晰的记住了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道不紧不慢却能驱散黑暗的声音。
别人都说苏家爸妈太溺爱女儿了,苏妈妈却说:“好苗不愁长,我家女儿就是要疼的!”
苏爸爸从不会和那些人说什么,但每次都会挡在把别人揍哭的苏醒面前,对气势汹汹的家长们慢慢悠悠的说:“要不……我们就让他们再打一架,说不定你家孩子能打回来,这样也公平嘛!唉,你们是男孩子欸,有我们大人看着,总不会再说苏醒欺负人了吧。公平,公平滴!”
就这样,被苏爸爸牵着走到车前,苏醒才看到苏妈妈居然站在车门口!以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居然没有跑过来么?
“是我睡不着!”苏妈妈听到了苏爸爸的话,尖利的嗓门依旧不饶人,“你在后座睡得跟死猪一样,要不是我突然醒了看到女儿,你要睡到天亮了!”
“那你也睡着了呀。我当时也是要醒的,只不过你嗓门比较快。谁有你嗓门大呢!”苏爸爸还是慢悠悠的抱怨着老婆,顺便打开车门 苏醒这才发现,老娘居然是倚靠在车边的样子。
“妈,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歇歇就好了。”苏妈妈摆手,就着苏爸爸的搀扶坐进了车里。胖胖的身子显出几分沉重,没了平日的灵活。
“你妈就是吓得。看见你出来,她第一个下来,结果腿抽筋儿走不动了。”苏爸爸给苏醒打开副驾的门,送女儿进去的时候低声说着。
苏醒系上安全带,微微扭头看了看后座的妈妈,又悄悄瞥了一眼坐进驾驶位的爸爸,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她不敢开口,怕任何发音都会被拖曳成哭泣。但她心里——那个深渊的中心,已经烧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冷酷,她都会拥有一个坚定而温暖的角落。
那是父母为她撑起的家。
苏醒看着前面的路,终于发现夜色深浓依然,但路灯是明亮的,道路是清晰的,而她身处的那个小小车厢里——有人守护,可以尽情的放松。
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微微勾起,也没发觉眼皮正不自觉的沉沉落下,但是她的身她的心知道:在那个崩溃的世界里,时间正在被强行拉回;在倒退的时间里,一切的混乱都被回归初始的秩序;一切的算计与伤害都被退回最初的简单。退回、退回、在温暖的气息里一直退回!最后,回到那个最初的起点,那个生命的发源地,也是即使脱离母体后依旧默默存在的支点——子宫世界。
那里不是地狱;
那里充满活力、那里温暖安全,那里积蓄了整个宇宙的力量,
让她可以修复、再生、重头开始!
何其幸运!
在家饱食一顿大米粥之后,苏醒接到了邹如海约着见面的电话。她一如既往的匆匆出门,在车上睡了一晚上的父母带着疲倦困顿和不安,词不达意的送女儿出门,却依旧什么都没问。
关上房门,苏妈妈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突然门铃又响了,苏妈妈不解的返身开门,却看到苏醒站在门口。
“咋啦?忘带钥匙了?”
“没事,带了。就是想和你们说一声。”苏醒笑了笑,“昨天是帮着高崖他们找一个小女孩,所以才晚了。没有别的事。”
苏妈妈还在云雾里,直到女儿离开,才怔怔的关上门,看着老公发呆。
苏爸爸眨眨眼,好像明白什么,又好像不太确定。
苏妈妈一拍大腿:“她笑了!丫头笑了!”苏妈妈开心的跑到老公身边,揪住他的脖领子,踮起脚尖大声的质问:“你看到没?丫头笑了!真是笑了,不是那种跟哭似的!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