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归去(126)
他甚至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悠长且伤感的梦?
在梦里,他欢喜过,却以悲伤收场;他后悔过,却徒留绝望。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了些话,却怎么也忆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只依稀觉得有“我不该”。
他是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为什么,在梦里,他的心仿佛被千万只恶蚁狠狠咬噬?而那恶蚁——唤作“痛悔”。
三天三夜,东寰几乎到了不支的边缘。
他全凭一身修为压制西溪身上意欲四散弥漫的魔毒,又要自身抵抗魔毒的侵染,加上痛失所爱造成的巨大伤痛,使得他无法再坚持下去。
尽管竭力压制,可西溪鼻端下的黑晶已经有枣核大小了。再这样下去,一旦他筋疲力尽无法维持结界,这些魔毒将会迅速地蔓延开,所到之处无不遭受侵染,届时,将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恶果。
东寰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怀中女子却稳如深眠。
又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刻,晚霞再一次铺满了天际。远处的琉璃溪,近处的山林,都披上了一层绮丽的光芒。
青崖之上,五彩光芒尤其绚烂。
东寰抬起双臂,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收回,而西溪的身体却平躺着悬浮于半空中。
他后退数步,却步履艰难,有踉跄之意,仿佛脚下缀着千斤巨石。
良久,他猛地一挥袖袍,“呼——”一团蓝色的离火凭空燃起,将朱西溪的肉身团团围住。魔毒惊惶地四处逃窜,只是先有结界笼罩,后有离火包围,纵然其霸道无比悍烈非凡,却也无法逃脱出一丝半缕,只能徒劳地扭曲挣扎。
离火之烈,远在诸天火之上。可以说,天地间还没有能抗住离火之焚的东西。不消片刻,西溪的肉身,连带着那令人变色的魔毒,很快就化作一团细灰。
残阳胜血,映得青崖上下,都被罩上了一层绯红的薄纱。
这绯色,亦隐现于东寰冷峻的眉宇间。他凝视着那团悬浮于半空的灰烬,久久不语。当最后一道夕阳沉沦于山后时,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一缕山风自崖底呼啸而上,顷刻间,便将那团余灰吹得四散开去,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琉璃溪的夜晚,一如既往,与千年前那个不知所措的凡人初到时并无两样。然而,一团离火,就真得能将一切都焚毁殆尽,不留片点痕迹么?
凄厉的凤鸣,在山林间回荡,回荡。。。。。。
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究底(一)
莲居封闭了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后,弢祝再见到东寰时,大吃一惊。
他指着老友鬓边星星点点的白发,愕然不已,险以为自己老花了眼!他重重阖上张大的嘴巴,“嘶——”,舌尖的剧痛告诉自己,眼前并非幻象。
东寰神情疲惫,眼眸中却似有火焰跳跃。而落在弢祝眼中,他眼窝一酸,几要落下泪来,“你你你。。。。。。你何至如此。。。。。。”
东寰郑重地冲着弢祝深深一揖,吓得他一哆嗦,说话都带着颤音:“你。。。。。。你要做甚。。。。。。我我我。。。。。。我告诉你。。。。。。你休想玩儿什么托孤的把戏。。。。。。。我我我。。。。。。我绝不应的。。。。。。。”
弢祝担心了整整三百年,生怕老友一时想不开,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三百年来,他就寸步不移地守在莲居之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莲居内的动静,就怕自己一个恍惚没看住,老友干出啥傻事儿来!
要说后悔,他心里也悔得要命——这老鸟看上去绝情得很,哪承想竟是个死心眼子,自那日双手空空地从青崖回来,就将自己与养魂灯反锁在莲居中。
弢祝晓得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曾料到他对西溪狠得下心,对自己更是狠得要命——要净化被魔毒污染的魂魄,何其难也!便是对三清天尊而言,亦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完成的易事。
嗨!早知如此,他当初做甚要拦着这一对儿?
弢祝细细观察了好一会儿,觉得东寰那样子不大像是要绝望放弃,眼中隐有欢喜之意,心下一动,试探着问道:“可是有好消息?”
“正是!”东寰重重点头,“虽说魔毒尚有些许残存,可西溪的魂魄总算是稳住了,不再有分裂崩塌之态。我已将魔毒锁在一点之内,只消再加把劲,必然能彻底消除。届时,西溪的魂魄便可纯净如初了。”
东寰这番话说得轻松,然,弢祝却清楚运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因着先前西溪的生魂被魔毒侵染,变得脆弱不堪,全赖东寰压上一身修为才护得她最后一丝气息。生魂抽出后,尽管放在养魂灯里悉心呵护,可魔毒力量惊人,险些令西溪的魂魄难以维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