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说:“你跟我共享这种东西不合适吧?你不如留给陈会计去说。”
“不要。”王子舟很固执,“他不会懂的。”
“那你真是小看他。”曼云不以为然地弯起唇角,“你是不敢和他说吧?”
“确实,我们还没亲近到那个地步。”
“我们也不亲。”
“我们不一样嘛。”
“是,你根本不在乎我,所以可以乱说一通,对吧?”
“对。”
“对个鬼!我看你要气死我。”
王子舟不管他,自顾自问道:“你觉得我名字怎么样?”
曼云斜眼:“不怎么样,还行吧。”
王子舟又问:“‘子舟’感觉怎么样?”
曼云不耐烦起来:“你非要别人说声好是吧?”
王子舟别开脑袋,说:“好个屁。”
曼云被她突如其来的粗口吓了一跳。
她说:“子舟、子舟——儿子坐着船就来了,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她扭头看曼云。
曼云的脸彷佛僵了。
空气也凝固了。
夷魍在头顶盘绕不散。
“你——”曼云的声音顿涩得反常,“有弟弟吗?”
“没有!”她眼睛里似乎装满恶意,“他们想要的就是得不到!怎么样?就只有女儿,儿子就是不会坐着船来的!叫子舟也没用!”
曼云第一次在她眼里见到那种东西。
发自真心的,藏在黑黢黢的角落里,可怕又熟悉的厌恶,令他畏惧令他生寒的,那种厌恶。
“你一定很讨厌他吧?”他不安地问。
“讨厌死了,哪怕他不存在!”王子舟恶狠狠地说,“你知道吧?我叔叔伯伯舅舅姨妈家里都是儿子,只有我家是女儿。所以他们觉得,我只有比我的堂哥表哥堂弟表弟都要更努力更优秀才行。如果我确实不错,那他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看吧,女儿也不赖!如果我不行,那我就完了,他们就会觉得——女儿果然就是不行,因为是女儿。”
因为是女儿。
所以背负了更大的期待。
喘不过气,王子舟大口呼吸。
“不错吧?”她扭头看曼云,“比你那个百科词条。”
“你故意的吧?”曼云乜她,“你明知道我有姐姐。”
王子舟没料到这一出,她说不出话。
“她也讨厌我讨厌得要死。”曼云盯着她,声音忽然就冷下来,“她的名字可比你的要赤裸百倍千倍,是我看了都觉得恶心的那种名字。”
“曼玉……”王子舟声音一哽,“果然不是真名啊。”
她小心翼翼看曼云:“你叫曼云是因为她想改名叫曼玉吗?”
曼云转过身去,望向远处。
王子舟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你烦死了。”曼云推开她的纸巾,“你和陈会计一样烦,不,你比陈会计还要烦,你们都是吸人心血的死妖怪。”
“对不起。”王子舟低头说。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曼云小臂撑在扶手上,支起瘦削的肩,鼻息十分沉重,“不止曼玉,我还有一个姐姐。”
“啊?”
“送走了,在我出生以前,曼玉告诉我的。”
“啊?”
“不知道去哪了。”他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不知道去哪了。”
“啊?”
“啊你个头啊!”曼云忽然转过身来,“这有什么可啊的,你没听过这种事情吗?把小孩送走,要么养不起,要么为了腾位置上户口!我他妈的连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都是假的!我整个人就他妈的是假的!偷来的,抢来的!那名字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王子舟把“啊”吞进了肚子。
她张了张嘴。
他又说:“当然了,那狗屁百科词条也是——跟我有屁个关系!”
他对着天台外的虚空说:“去他妈的百科词条!”
王子舟咽了咽口水。
她也鼓起勇气骂道:“去他妈的王子舟!”
气球“嘭——”地炸掉了。
笑起来。
曼云说:“你骂自己干嘛?”
王子舟说:“我傻呗。”
曼云说:“真可笑。”
王子舟也说:“真可笑。”
沉默了很久。
厕鬼大王忽然豪迈地说道:“我们结拜吧!”
“啊?”
①引自高村光太郎的诗歌《梅酒》,大意为:“正视一个悲哀生命之际,世界只能远远地围坐静观,夜风亦绝止。”
②参见布洛:《作为艺术因素与审美原则的“心理距离”说》,载《美学译文》第2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93页。
第13章
「对决」
谁要和厕鬼结拜啊!
王子舟大呼“才不要”,最後还是被曼云提溜到了陈坞跟前。他对陈坞仍然没有好脸色,公事公办地说:“通报一下,我们是即将要结拜的关系。”然後撇下他们两个说道:“我回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