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野口的沙发。”
“野口?”王子舟问,“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室友吗?”
“嗯。”
王子舟觉得那人古怪得很,顿时离那张沙发老远。陈坞看她穿着阔腿七分裤,放心地递了一个坐垫给她。王子舟在宿舍正中的矮桌前坐下来,陈坞问她是要对着电风扇先吹一会直风还是开转风,王子舟说:“对着吹一会吧!”
太热了。
陈坞移动了电风扇的位置。
不太凉快的风迎面涌来,王子舟自鼻腔里重重逸出一口气,这才有闲暇打量宿舍内的布局。东竹寮是学生自主管理的宿舍,男女同楼,不过女浴室进门要密码,一楼则只有男生宿舍。各宿舍布局、定员数略有差异,陈坞住的这个是四人间,均为上下铺——
不过,现在这里应该只住了三个人。
王子舟只是扫了一眼床铺,就能得出这种结论,她甚至能判断出哪个铺位是陈坞的——下铺那个,深蓝色床品,薄被完全平展开,枕头上有耳塞盒子和眼罩——这就是狂妄的窥探魔的直觉。
可他也太奇怪了吧?东竹寮可没有空调,夏天盖薄被,难道不会出汗吗?
睡他上铺的应该就是那个野口,这家伙可真是热爱红色,T恤是红色,沙发是红色,连床单也是红色的。另一边的下铺则是花花绿绿的床单和小薄毯,毯子上扔了一本高野和明的《人类灭绝》,但不是原版,是汉语译本。
好,另一位室友,70%的可能是一个日语不太好的中国人。
还剩一个空上铺,堆满了杂物。
这就是此间宿舍的概况。
宿舍算私人领地吗?王子舟吹着电风扇想。算,也不算,如果还兼具待客功能,那个人隐私只能无限後退。她一直以为陈坞是界限感非常分明的人,觉得他在这样的空间里应该很难自在,但事实好像也并非如此。
他自在得很。
他甚至去公共厨房端来了吃的。
不是吧……竟然是卤翅中和鸡腿。
王子舟很是震撼。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打算邀请她吃,只是盖上锅盖,放在一边。
然後把她带来的饮料都摆上桌,问:“你要喝哪个?”
王子舟扫了一遍,说:“白桃这个吧!”
陈坞拉开拉环递给她,自己拿了罐西瓜的,又抽纸巾擦掉了桌上那滩冷凝水。
汽水在夏季午後爆裂出迷人魅力。
王子舟咕咚咕咚喝下去三分之一,打了个嗝。
她倏地闭上嘴,空气似乎一下安静了,随後响起轻细的手机振动声。
“你好像有电话。”她小心地提醒道。
陈坞起身,去靠墙的桌子上拿手机。他看了眼萤幕,大概犹豫了三四秒,转头跟王子舟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然後就放心地把这个空间交给了她这个外人。
王子舟很惊讶。
换成自己,绝对不会放任客人待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她对“入侵”自己领地的人,有先天的不信任感,她总是疑心别人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我可真难对付,她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脚步声。
那是人字拖的声音。
散漫、拖沓。
一个头发略长的清秀男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
他眨了眨眼,不相信似的後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眼门号:“我没走错吧?”
王子舟霍地起身。
他“あなた(你)”了半天,王子舟自报家门道:“你好,我是陈坞的同学王子舟。”
他流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陈坞带你来的吗?”他问。
王子舟点点头。
“好哇,真是——”他把所有头发往後一捋,展示了自己优美的发际线,“他人呢?”
“接电话去了。”
男子进屋把包甩在床边上,往旁边长凳上一坐,非常自然地伸长手臂捞过矮桌上的饮料:“你带来的吗?那我不客气咯。”
“哦,你喝吧。”王子舟重新坐下来。
对方坐在凳子上,她坐在地上,总感觉对方居高临下。
“你也姓王呀?”他说,“那和我是本家嘛!”
王子舟好久没听到这么老套的寒暄了。
她不甚热情地应了一声。
“你喊我曼云就好了。”名叫王曼云的男子随意地说道,“陈坞是我从申请材料堆里抢回来的。”
“哈?”
“你不是寮生吧?”曼云喝着饮料瞥她。
王子舟摇摇头。
“也不在别的寮住。”曼云自顾自道,“你在外面住单身公寓。”
王子舟觉得这个人有点——
她正要说些什么,曼云却突然起了身。
他手指捏着易拉罐,却彷佛拎了瓶酒似的,与她说道:“那你总知道东竹寮是自治寮吧?价格便宜,所以每年都是一堆人申请,通过面试才能来住——我呢,不管面试,但我掌握着本宿舍的新舍友挑选决定权!面试那群人确定了最後的名单,我就去挑申请人的材料——其中竞争,非常激烈,人人都想要好舍友嘛,所以有时候还要拼运气和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