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188)
有糜家对文氏下一步生活的安排和对待礼物的态度的先例,加上传家请刘芃帮助出售文氏居住了二十多年的房产,糜海青和刘长捷真的感受到了避难的紧迫感和危机感,他们知道是该真的做些准备了。
刘长捷借布置去邗州的行程和安排家里留守事宜的机会,明确了支持糜传家从精神上和物质上做好撤离、避难准备的说法,并要求三个儿子都依糜传家的建议,即日起开始做相应准备。
四姨娘文氏的心里是非常矛盾的,就如她当年从邗州到无锡来时一样。
糜传家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是,这些年对她们这几房没有生儿子的夫人、太太可是真没得说,跟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
当传家来和她商量是否去梁州的问题时,她还是脱口说出了「我听海仓的」这样的话。
最难受的莫过于糜美佳了。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妈妈离开她。
这些年,妈妈陪她走过了初为人妇的适应期,跟她挨过了初为人母的忙乱期,教她走过了刚当婆婆的迷茫期……
现在,就连她也要当奶奶、享清福的时候,她怎么能让妈妈离开呢?
但是,她也能感受到妈妈对爸爸的思念之情,特别是每次爸爸无论从什么地方到无锡来过之后,妈妈总是要兴奋很长时间,爸爸走后妈妈那满脸写着的落寞与惆怅。
她不忍心看着妈妈一个人守着这清灯空房,更不敢想象妈妈百年之后该魂归何处?
虽然说起来各有各的苦,但是,作为糜海仓的夫人,作为糜家的媳妇,老了能和丈夫做伴儿,最终能进糜家祖坟,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更高兴的呢?
——六十八——
在镇江,糜刘两家的人是住在离金山寺很近的客栈里的,虽然条件相对差一些,但客人多是来上香的善男信女,店里的气氛还是安静祥和的。
镇江,围绕金山寺的故事和传说很多,很美好。但是,章氏和茶花、文氏在从无锡出发时,就和海青姑姑商定,一行人只能进寺拜谒上香,不得游山玩水。这也是糜传家的意思。
镇江是个重要的渡口城市,每天来来往往除了到金山寺祈福还愿的香客,更多地是往来于这个东去上海、西往南京,北上邗州,南下杭州的重要交通枢纽的生意人。
特别是一江之隔的邗州,更是有大量的人在镇江谋生。如果糜刘两家在镇江过多地露面,安全上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
“著名盐商糜海仓跑了!”这是二十多年前邗州和镇江坊间热议的一个话题。
今天,糜家的新掌门人大阵仗重返故里,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因此,离邗州越近,越要低调。这是糜传家始终提醒大家和告诫自己的。
为了确保顺利过江,也为了避免人多太过扎眼,只有糜传家陪着姑姑和三位妈妈去了金山寺,糜佑家和其他人则随姑父、刘苋、刘芃一起直接去了码头。
章氏头一天晚上并没有睡好觉。一方面她要琢磨怎样跟普明慈舟大师说糜家这些年的情况,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她不知道怎样面对那个当年她初为人妇、初为人母的家。
物是人非是必然的!但是,心境呢?
她看着窗外的如水的月光,想起了纳兰容若「月似当年,人似当年否」的慨叹。
她不知道此行算是荣归故里呢,还是丧家之犬?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远在梁州的丈夫糜海仓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儿子糜传家此时此刻又是怎样的心境?她更不知道儿子糜佑家把这儿当故乡还是他乡?
这是不是正应了那句话:“女人是没有故乡的。”是啊,一个女人,出嫁前,爹娘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
嫁人之后,丈夫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而对现在的她而言,儿子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了!
进了金山寺的山门,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儿子传家的手。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和儿子这样十指相扣是哪一年的事儿了,只是现在,她的手抖个不停,还一直在出汗。
糜传家显然感觉到了妈妈的不同寻常。他知道妈妈可能有话要跟他说。
他让其他人都在寺内的廊檐下歇会儿,带着妈妈独自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章氏平复了一会心情对他说:“儿啊,我还是有些紧张。我不知道该怎样跟普明慈舟大师说,也不知道他又会给我们怎样的开示和建议?
万一他的指点和你父亲的想法不一样我们该怎么办?要知道你奶奶是非常重视大师的意见的。”
糜传家拉着她的手说:“妈妈,这些年您一直跟奶奶一样烧香拜佛。但是,我注意到,您并没有真正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