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108)
夏秋之交的长江上,夜晚的微风是很容易让人陶醉的,甲板上已经有许多客人在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了。
糜海仓仔细想了想,他决定让全家人一起到甲板上来放松一下紧绷了几天的神经。
传家和腊佳的兴奋是自不待言的。他们第一次乘船就坐上这么个大家伙。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船尾粗粗的烟囱一冒黑烟,这个三层房子的大船就会跑,他们也不知道船头那个不大的喇叭却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船很平稳,只有眼看着两岸黑黢黢的山慢慢往后退,人们才确信自己的船是向前行进着。
糜海仓在想,自家虽然为转移资金演了一出假造船的把戏。
但是,西洋技术建造的江轮、海轮太有前途了,他更坚定了要送儿子传家去学习西洋科学的决心。
一段大胆的「放风」,真的让一家老小缓解了紧张的情绪,再回到船舱不一会儿,都沉沉地睡着了。
糜海仓也深信「灯下黑」和「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道理,他拿定主意在革命党刚刚闹过起义的安徽省府安庆下船。
船过池州恰好该吃中午饭了,糜海仓除了正餐之外还特地要了些点心。
当船工来通知他们还有一个时辰到安庆时,他让大家把肚子填饱。
他知道没人接他们,没人帮他们拎行李引方向,他把行李分担到每一个人,就连传家、腊佳也是要挎上两个细软小包的。
安庆果然是戒备森严,盘查仔细。从客船的悬梯到城门的守将,都要一个个过关。
但官兵盯的主要是青壮年男丁,对这个衣着虽然不算华丽可有些档次、一个个都器宇轩昂的家庭只是催促他们快点过去。
当人力车把他们一家拉到九华客栈的时候,有几辆马车已经在等候他们了。
老板只核对了糜海仓的身份,就告诉他,马伯韬先生已经付过两天的车资了,车夫们并不知道要去哪里,请糜先生出城后再作交待,免生枝节。
向南出了安庆城,糜海仓和车夫商议当天能否赶到景德镇,车夫说,如果拉货可以,但车上坐的是人,不能跑得太快,否则人会受不了,特别是老人和孩子。
车夫们都是常年跑这一带的州县的,对这一代的官道、乡道都了如指掌,边走边议,他们肯定天黑前能赶到祁门,但进城恐怕赶不上了。
糜海仓突然想到了名声很大的祁门黄家岭胡氏茶业,果然不出所料,车夫中真有知道祁门胡氏红茶的。
糜海仓果断决定直奔祁门。
糜海仓一家是在天黑不久到达胡家茶场的,虽然胡老板认识糜海仓,也知道糜家在冉州城有豪华的宅子,但他还是对这一家老小夜里到访感到非常意外。
当着车夫的面糜海仓不便解释,就请胡老板先给车夫和马找了安身的地方,才和他说明了其中的原委。
秋天不是茶叶生产的旺季,大部分采茶、制茶的雇工都回家去了,胡氏茶场有的是吃住的地方。
胡老板让下人带着车夫去吃饭歇息,女儿茶花则带着糜家女眷们去洗漱。
糜海仓简要同胡老板说明了上次别后,发生在自家身上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状况和这次逃难似的迁徙。
胡老板为糜海仓的大智大勇和严谨缜密所折服,他要求糜海仓把马车辞了,请糜家老小先在茶场住两天,压压惊,再择个好日子,风风光光进驻冉州城的糜府。
想到一段时间以来老娘承受的煎熬,想到夫人们的憋屈,想到孩子们所受的惊吓,糜海仓愉快地答应了胡老板有好意,一家人就先在这迷漫着茶香、花香和人情味儿以及家的味道的地方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茶花起了个大早。她知道糜家是大户人家,她知道糜海仓的夫人个个高贵典雅,女儿人人如花似玉,她这个主人今天不能跌了面子。
腊佳缠着妈妈章氏先给她梳头,章氏说等大人收拾利索了再给她打扮,母女俩人为此争执起来。
已经隆重梳妆好的茶花带着许多漂亮的头饰对腊佳说,小妹妹,姐姐帮你梳头可以吗?
看着眼前这个昨天晚上已经见过面的茶花姑娘,糜家的女眷们还是惊呆了。
腊佳跑过来拉着茶花的手说:“姐姐好漂亮呀,跟个新娘子似的。我二姐姐前几天结婚,就打扮成这样子的。”
腊佳这么一叫,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茶花的身上:真正一个美人坯子。
这时荷佳如看破天机似的惊叫起来,拉着五姨娘和茶花并排站在了一起说:“你们快看,这位姐姐和五姨娘跟两姐妹似的,你们以前是一家人吧?”
天呐,那个头、那模样,甚至那眼神,真的都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