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钿(103)
这一番话说得有几分掏心掏肺的意思,合懿忍不住想,难道他藏起来的污点也和兮柔的那道伤痕一样是难以与人言明的苦衷么?人生在世必然会有诸多秘密不可公诸于世,不让她知道是怕她会就此看轻了他不成?
合懿撇着脸抽了口气,脑子里自顾计较得停不下来,过了会儿才试探着问,“那你做过伤天害理的错事么?”
封鞅听得一愣,随即郑重地向她保证绝对没有,他不骗人,因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各谋其事的争权夺势是为自保,不是伤天害理。
既然没有伤天害理,那大概也不算太大的过错吧!
心里柔软的人大多耐不住别人示弱,封鞅瞧她有些偃旗息鼓的势头,伸手去给她理了理脸上被眼泪沾湿的发丝和纵横交错的泪痕,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带着些温雅的弧度,嗓音总是一贯的动听,“别总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是你一个人的,心尖儿那一点儿地方全被你占满了再装不下别人,你若是始终不肯信我,那就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合懿在他一股脑的甜言蜜语里绕过来绕过去,几个来回下来脑子都要给绕晕了,临了临了又被反过来倒打一耙,整得好像还是她的不是了,他成了受气的那个似得。
她琢磨了良久,觉得这情况不太对了,明明说是去看文牍,这人还压着她不起来是几个意思?
“格子里的东西还是我下午打开的那些么?”合懿突然问。
都从傍晚到现在这么久时间了,他这么个属狐狸的人能松口答应去看,难保没有偷天换日,要是个换过的,那看了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他当成个傻子一样的糊弄了么?
封鞅听着心头难免沮丧的很,干巴巴眨了眨眼说是,“我一晚上都只顾着后悔对你发脾气了,哪还想得起来其他的,你要看咱们现在就去,看完之后你要答应我别往心里去,也别再怀疑我对你的心意,那些什么莺莺燕燕之类的话都不能再说了,能答应么?”
这话听起来还算真诚,合懿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又忍不住冷脸催他,“那你起来呀,这么着怎么看,神游过去看么!”
她是个软软的身子,让人抱上就舒服得不愿意撒手,封鞅轻轻地笑,一低头就近在她脸上狠亲了一口,得了便宜不敢再卖乖,手松开教她在身上猛捶了好几下,骂他“流氓”!
再回书房,封鞅拿了火匣子一处处点燃屋里的烛火,在合懿满脸狐疑的表情中把暗格打开,取出里面一沓原封原样的文牍郑重交到她手上,最上面仍旧是那封皱得不成样子的和离书,与合懿那时看到的没差。
她接过来,深吸了口气才坐在桌案旁边打开,临到手上了心里才忐忑起来,这一看,是好是歹可就都在眼下了......
谁知道打开来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倒真不是她以为的房契,有账目有印信甚至还有名册,但很不幸,合懿并没有看明白这些东西和他有什么关联,里面甚至连诸如“封鞅”“太傅”等等的字眼或者稍微与他有关的细枝末节都没有寻见。
她暗自咦了一声,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封鞅,“只有这些么?”
他点头,“全部都在这里。”
这就尴尬了,合懿拿着手里的文牍不知道作何处置,看了但是没看明白,这说出来怕是要丢人的,事关他身家性命她也不可能去问别人,两下琢磨着,还是顺水推舟把这事儿揭过吧。
她把文牍复又放好推到他面前,“你的事情我如今也都知道了,以后用不着你再藏着掖着,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你自己好生收着吧!”
封鞅朝她露出个欣慰的笑,起身拿起文牍再归复原位,转身后在她视线所及之外紧皱眉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说自己有过污迹,没有骗她,说没有置换过这里头的东西,也属实。但他没有说,他从不会把自己的错处留在世上,或早或晚都必须抹除的一干二净,需要留下的只有用来制衡对手的把柄。而这些堪称“把柄”的东西无一不是隐晦的文字游戏,合懿看不懂,或者说若非局中人,皆很难看得懂。
不能骗她,至少骗骗自己她都知道了,赌这一场,身心俱疲。
出了书房,封鞅挑了灯笼走在她身边,微弱的一点光亮堪堪照着脚下方寸之地,但好在月色皎洁,转过头就能看到她莹白的侧脸。
一路送到寝间门口,合懿忽的停了步子,义正言辞地语气,“你不要想混淆视听,就算你没有外头的庄子,我也莫名其妙地被你凶了一顿,这笔账咱们还没完,自己回西边儿厢房......”
她话没有说完,封鞅已经揽着腰不由分说把人半推半拖地拉进了屋里,灯笼杆两边一敲,门就给关上了。